栾子钰笑着端起了茶,“我知道师父好,并不担心这事,只是……往后没有孩子,怕师父担心我。”
“所以你才带着九戈来了,让我知道以后有人给你养老送终。”段非叹了一声,“你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做了决定便不会改变。”
“只是,你真对宁仇生死不渝吗?为师瞧着他倒是存了和你纠缠一世的执念。”
“还记得当初问你,以后要是落得和你外祖一个下场,你还入不入朝堂。”
“当时你身上还有伤,仰着头,意气风发的和我说,一辈子无妻无子,再怎么有势,也不过几十年的光景,不怕这些。”
“如今你和宁仇,可是为了这个?”
栾子钰下意识看了眼院子里的宁仇,也许是前半生太苦,今生遇见了他,才这么小心翼翼的,算来算去。
思及当日的畏首畏尾,不禁眼眸含笑,“我要是想寻个理由,说自己不能人道,不更轻松?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都短,如果有他在身边,想来,再长也短吧。”
段非留意徒弟眉眼间流露出的神态,不觉有假,也就放心了,他活了这些年,早就看透了。
这一辈子算起来,前头的十几年岁数太小,不知事理,后面的十年年纪太大,行动不便,真正能随心所.欲.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三四十年。
更何况,他一向觉得子钰这个孩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将来的伴侣如果是个弱柳扶风,处处都要子钰操心的.性.子,反而不好。
如今既是宁仇,真是百般合适,就算有那么一件不如意之事,也挡不住孩子乐意。
“去吧去吧,这里没饭留你,赶紧回你们的澜院。”段非见两人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眉目传情,立即摆摆手,俨然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眼里偏沁着笑。
段非不听栾子钰再说多余的废话,干脆利落的把人轰走了,拄着拐杖,站在书房门口,瞧着那两人身姿纤长,少年意气,丝毫不避讳的牵着手,终是放心了。
在午后黄昏时,宁仇带着小孩儿打完拳后,便让人带着去沐浴梳洗,自己却是绕到了房内,侧头瞧了眼屏风后边还在午睡的栾子钰,轻笑了一声。
沐浴的水声唤醒了栾子钰,睁眼没瞧见人,嘴角便勾起了一抹坏意,悄没声的走到了屏风前头,正好撞见宁仇已然穿好了衣服,失望的叹了一声。
宁仇人朝自己走来,一边将头发从衣服里拿出,一边开口打趣道:“今天师父同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干了一杯水的栾子钰眨着眼,拉了拉散开的衣襟,习惯的接过宁仇手里的布,轻拭着散在他肩后的青丝,“师父嫌我处心积虑的骗了宁大人,怕有朝一日被大人发现了,要我小命。”
宁仇眉眼缱绻,看着已经点燃的烛火,轻声道:“那你可得长长久久的骗着我,一辈子对我处心积虑。”
“好。”
澜院这边是温情款款,满京城的官老爷们可都闲不下来,蔡、万两人经历了这场‘飞来横祸’后,越想越不对劲,最后终于在往日里的蛛丝马迹中找到了对方的问题,不负圣望的划清了界线,并且都对栾子钰操.上了心。
至于浙江的事,对于这两位大佬而言,其实就是伤筋动骨,损失几个小卒子,要不了他们的命,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损失过重,以后不能再对兴顺处理政事有所‘指点’。
可仔细说来,除了兴顺刚继位的那几个月外,他们两人又有几次是真正占了上风?死扒着面子管什么用,不如卧薪尝胆,未尝没有高楼耸立的一日。
第69章
如意算盘始终都是虚的,封赏的圣旨快马加鞭的送达浙江,欢欢喜喜的庆祝自己上对船的秦亥完全注意不到在场官员的异样神.色。
众人虽围着他恭喜,笑却不达心底,就连他的心腹都忍不住心寒,自己得了好处,手底下连口汤都喝不到,还得替人送命,且一家老小、阖族上下都落不着好,这样的老大,能跟?
与这道旨意同时到达浙江的便是抄家斩首的锦衣卫,充满欢声笑语的秦府将大门一关,虽然能杜绝外头的喧闹,但阻止不了空气里的血腥之味。
高坐在主席,受着众人恭维的秦亥只能看见眼前的美酒佳肴,听不见,也闻不到风雨将至的警告气味。
栾子钰离开前布下的刺逐渐成长为.杀.人的利刃,做贪官的,谁都不会干净,只要有需要,他的队伍里的官员便能找出致命的罪证。
本来有蔡相公的属意,给秦亥定罪应该是无比简单的,可惜他与万次辅闹翻了,李次辅那边的清流又巴不得他们两人斗个两败俱伤,秦亥的小命就在这场未分胜负的混乱中暂时保下了。
而因着栾子钰的那份‘名单’,被秦亥自作聪明推出去的政敌皆已送命,留下的那些自然不敢投向蔡首辅,也就顺理成章的加入了万次辅的队伍。
当然也有一些人不打算掺和这摊事,奈何身在局中,早已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一场本该是试探对方实力的小打小闹,彻底变了样,其实蔡、万两人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名单是造假。
问题是秦亥在信里咬牙切齿的告诉蔡首辅,名单确实是这样,至于为什么自己不在里面,那完全是因为他花了好大一笔钱才买通了栾子钰,最后还从栾子钰口中得知这份名单是有人送到他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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