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便听闻相饮离收了一名弟子,周凌和同门师弟们还伤心了好半天,却也不是为了功法之类,而是仿佛随着那嫡传弟子的出现,从前温柔和善的相饮离就真的不在与他们有关。
“唉,那时候我们还难过的大醉了一场,我师尊更是搬空了半个酒窖,还有个真人的弟子喝大了说要去打你一顿呢,也是胡乱出气。”
周凌往面里添了几勺辣子,他对下修界的口味适应的倒是很好,“谁知道你后来来了含山,是那么个闷葫芦性子,又软软圆圆的,那小子就改口要争着养你几天玩儿。”
相饮离在收了相辜春不久后旧伤复发,更险些被邪流盖顶,严远寒居然大老远跑过去照顾,且接过了教养前道侣大弟子的任务,更把掌门人和大弟子一道打包回了含山,养在住所里亲身照看。
那时相辜春还没有名字,太清宗里的长老看他长得白净,“阿雪”“小白”胡乱叫。
直到严远寒从藏兵阁中择出佩剑,他才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姓,从相掌门姓,与剑同名唤作辜春。
当年师兄弟的称呼竟也维系了下来,周凌很是喜欢这个隔壁宗门的小师弟,二人便如真正的师兄弟那般相处。
这事儿相辜春不止听过一回,他埋头吃面时听周凌叹了声,“所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师尊总不能是在外面另找了修士行不轨之事,那我宁愿天上下灵石我都不相信他会那样。”
相辜春也很认同这个,他吃东西极快,却没有半点碗筷碰撞或嗦面声,喝掉面汤后规规矩矩地把筷子放好,“或许某日师尊会看那些信也说不定。”
相辜春淡淡带过了周凌的发问,转而去吃他的甜糕。
周凌默默看着在咬到甜糕时微微眯了眼的相辜春,他这小师弟爱吃甜,这是周凌慢慢观察出来的结果。
明明是不大的少年人,喜恶却都不显山不露水,若不是从小看大,周凌都要怀疑含山有云的风水有问题。
亦或是这个孩子本就十分古怪。
二人吃完了面便各自去执行门派的任务。
时日万里无云,相辜春一道符术接着去盯师家的动向。
他坐在屋檐上,湛蓝如洗的天空阳光正好,暖洋洋照在周身。
抬头看去,穹顶深处一道紫光灵屏拢着这安宁的人间。
仙庭真仙的太古封邪换了这数载的安定。
相辜春低头看向手中托着的阵法图圈,想到师尊的伤势和严长老的话。
他心中无甚波澜,在这清爽的秋日,甚至感觉到了几分轻松和解脱。
相饮离和严远寒观念分歧,但原本还不至于到剑刃相对,他们本是同门师兄弟,又从师兄弟变成了道侣,他们太知道对方的心性,也太了解对方的立场。
可是唯有一次,相饮离对严远寒拔了剑,可当剑气擦着昔日师弟和道侣的脸颊而过时,相掌门向来一往无前的剑尖点落了地。
那一刻,他不再能绝对公平地评判对错。
严远寒为了救他的师兄,亲手散了一个仙庭遗孤的大半魂魄,将师兄的伤魂养在了躯壳中。
非人非鬼,非生非死。
这便是他相辜春的命数。
*
师家的任务结束后,相辜春回到了含山有云。
入山门时正是夜幕深沉,峰上静谧无声,草木灵华若萤虫飞舞。
他捏了一个净身诀,将身上的血腥脏污的气味洗净,踮着脚悄悄回到庭院中,取来皂角软巾,褪去了一身血衣,把自己沉入了后院的一汪温泉中。
潺潺流水氲着热气,相辜春有些困倦,他早已查到师家暗中擅自纠结了一群散修,想要查抄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上修界的规矩是弱肉强食,却不成想下修界也有过之无不及,恐怕只有到了仙庭那个界面,才能各自为道,互不侵扰。
仙派联盟已经在相饮离的筹谋下初见成效,如今他们这些弟子接的任务要么是招拢散落在各地的仙僚,要么就是对那些借邪流之祸为非作歹的世家的查检,在查明真相后可以直接擒拿,更是有处决的权利。
相辜春与那些散修斗了一场,其中有几个符修实力不弱,换成其他弟子怕还要苦战一阵,只可惜他们碰上了相饮离的大弟子,两个时辰便收拾了干净。
他身上沾的血大多不是自己所流,却还是受了些伤,低头用水浇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水面波澜,揉碎了月下倒影。
修真界如今百废待兴,没有什么功夫去做小辈的排名,但周凌是当之无愧的修真界新秀,平日里一腔子不怕死的劲头,若不是他师尊押着他去做调查任务,他还要继续去接肃清邪流的协助工作,不知又要添多少伤痛。
周凌回虚步太清后因在相见欢里花费了一笔巨款,如今在给全宗们的各大真人长老打下手换钱。
而他居然真的把那琴师带回了宗里。
这下虚步太清就炸了祸,直说周明归这是被下修界的话本子迷惑了,上演了虚步太清第一出的救风尘。
相辜春中途还去查了那名叫薄紫衣的乐师,倒是没有什么疑点,只说是从小性情偏冷,但他自己就是个这种性子,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辜春剑饮足了血,剑锋都染了抹淡红,他掬水浇了几遍,让剑也在温泉里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