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颔首道:“届时会来两位灵君,你留心即可。”
冰雪在严远寒离去时就该有了消散之势,此番却化为点点白光,纷纷扬扬地飘落。
沈折雪伸手一托,那光点融化在手心,凉飕飕的灵气涌入筋脉。
“这是……”他有些诧异,感受到同质的灵气在滋养着五脏六腑,比冰洞的效果还更充盈。
严远寒的身影已全然看不见了,沈折雪看向他离去的方向,脑海中不经想到在虚步太清里,弟子们最怕却也最敬的讲师便是严长老。
已有如此修为的严远寒虽不收徒,却还是百年如一日地轮值着大课讲书,只要有勇气去请教他,即便是修炼初期的困惑,他都不会厌烦亦不会言语刁难,不过加倍的修炼和功课总是少不了。
满天银光如星河陨坠,几次呼吸间便消失不见。
严远寒所说的春日大典分内外两场,内场主祈福占算,参与人数有限,外场则近乎全宗的大春游,可放一整日的假,任由弟子们在宗内各峰上游览。
白鹤将绘了春景的花笺送往各峰,厌听深雨自然也落了一只,让山下眼尖的弟子瞧见了,再一打听,便知那颇为传奇的沈长老终于出关。
这显然是宗主峰那里传出的话,倒是省的沈折雪操心。
谢逐春给他送来了新裁的衣裳,内场穿的是正儿八经的青衣鹤纹的宗门长老套,外场却是可随意打扮,是少有的可从箱底拿出自家衣服的机会。
从前春日大典沈折雪不敢抛头露面,要么是在外执行净化邪流的任务,要么找个地方窝起来。
当年也正是机缘巧合,才让他撞见冷文疏用阵法偷偷给宗门小弟子们种桃花的场景。
“沈长老,你瞧瞧这个!”谢逐春将一条大红色宽袍举到沈折雪面前,“我一眼就看中了,这颜色,多喜庆!”
沈折雪提了笔在半空,“咱能换个词形容不?”
谢逐春简直眉飞色舞,“这酡红色是扯布的老板娘特意挑的,你瞅瞅这料子,这手感!”
“可是我一男的,穿这种红色不是很奇怪么,何况这是酡红吗?都快赶上婚服的红了,我这是去踏春还是去成亲。”沈折雪郁闷道。
“这有什么。”谢逐春不乐意了,“你看看含山那帮云彩不也是这个色儿,没问题的沈长老,你的模样压得住这色!咱们五年不在宗门走动,穿个白的蓝的没气势啊,要是没气势就没气色,不就说咱们厌听深雨气场不足,这要是气场不足,以后就是各种小屁孩跑上来闹腾……”
不愧是谢逐春,这一连串下来沈折雪耳朵都麻了,他放下笔妥协道:“行,我穿还不行嘛。”
“好啊,这就说好了。”谢逐春一拍掌,凑到沈折雪面前,顺手接过沈折雪递来的一沓纸,看了几行奇道:“欸?沈长老,这套题你不是刚写了一遍让我拿去摹几遍么?我不用抄了?”
“啊……”沈折雪一怔,愣愣道:“我刚有说?”
“沈长老,你这几天委实有些心不在焉。”谢逐春也懂些医修的皮毛功夫,伸手给沈折雪把了脉,却也切不出什么好歹来,“要不我去请江前辈来看看,也开些草药喝喝养养精神。”
“不必。”沈折雪按住眉骨捏了捏,“我这是闲出的毛病,忙起来便好了。”
“还能这样?”谢逐春不信,坐没坐相地扒在桌上,“沈长老,你这是有所思的症状,总不是相思吧。”
沈折雪握笔的手一紧,斥道:“胡闹。”
谢逐春听罢赶紧坐端正了,将桌上的纸一拢,“我这就抄剩下的书去!”
沈折雪搁下笔,盯着桌上一只茶盏半晌,轻轻一叹。
近几日夜里他只要沾了枕头便会做梦,梦里的东西大抵与沈峰主脱不了干系,都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偏偏他能感同身受般体会片段中的情绪。
沈峰主无疑是一个内敛的人,他喜不于形怒不于色,但内心却时常如惊涛骇浪,令沈折雪难以招架。
有时一个梦太长了,他甚至会分不清自己是入梦人,还是梦中人。
这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沈折雪第一反应就是沈峰主的魂魄出了问题,如果此人在复苏,那么自己这个雀占鸠巢的孤魂野鬼大抵只有被驱散的下场。
这本来就是别人的壳子,要沈折雪还回去他也不会有多少怨言,要是放在从前还有些许的庆幸,他愿意赌一个回家的可能。
可如今他用这壳子也不是了无牵挂。
论事,封邪大阵与托起上修界的隐患还未消除,他被半推着走到这一步,历了两场大阵劫难,总算摸清了些头绪,本不可坐以待毙。
大阵之事关系到四方界存亡,四方界一毁,谁也活不下来,更是容不得他袖手旁观。
而论人……
沈折雪合上眼,他现在可以肯定沈峰主对自家的一个徒弟有些别的心思,而出于推断沈峰主的性情,他是把这些东西全数压在心底,成为一块动也动不得的逆鳞,却也是稍稍想起便要动容的软肋。
现代师生明令不可有超出师徒情之上的情感,但这在修真界又要另当别论,一来都是成年的岁数,活了几百年也没人会管这方面,二来有个知根知底的道侣是修真界追求的提升修为的大好事情。
真要论,师徒相处这么些年,彼此也了解,合不合适也探的出来,放眼四方界也没少有这种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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