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明翰停顿一下,心里一突,继而乱七八糟地乱跳了起来。
没事也来找他,而且还是主动找,岂不就是想他?
“你等我一下,我挂一下耳机。”
缪存从裤兜里掏出蓝牙耳机,手机夹在耳下,笔刷从手中滑落,在脚手架上一路砰砰地跌落地上,空荡的展馆里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回声,工人师傅问:“缪老师,没事吧?”
骆明翰听得一清二楚,问:“你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在画墙绘,笔刷掉下去了,没关系。”
“怎么这么高?”
“在脚手架上,”缪存目测了一下:“两米。”
骆明翰倒吸一口凉气:“那你还打什么电话,看什么手机!?”
工人爬了几步,缪存弯腰接过他递过来的刷子,耳机也塞好了,便把手机锁屏后揣回兜里:“现在没事了。”他重又沾了颜料,在墙上专注地绘了起来,一边漫不经心地对骆明翰说:“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
喉结滚了滚,骆明翰终于低沉着温和地说:“我没事。”
缪存勾了勾唇,跟他说:“现在外面又下起雪了,中午停了一阵子,我想起去年初雪的时候,你带我去吃的那一顿饭,不知道你今年没去,他们会不会打电话问候你?”
两人这样隔着电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个多小时。缪存其实不擅长一心二用,他是很专注的人,心里只装得下一件事,所以这样边聊边画时,效率就低了许多。
骆明翰听他介绍这个墙绘项目,脑子里想象不出,说缪存是不是穿着背带裤的小工人。
挂断电话时已经快九点了,缪存想了想,发了一张自拍过去,脸颊鼻尖都是颜料,灰白色的脚手架看着吓人,亏他手还举得这么高,lily看了一眼就腿软了。
“妙妙发了一张自拍过来。”
骆明翰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懵,眉头蹙起,一时间有了很糟糕的联想——
“他为什么要给你发自拍?”
敢动骆总看上的人,不要命啦?lily吓得立刻澄清:“你瞎想什么?发给你的啊!”
“我又看不见。”
“妙妙说,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好亲自看看他是不是小粉刷匠。”
lily说完这句话,止不住地咬嘴笑。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缪存这样可爱的小东西,照片上面无表情冷冷清清的,说出的话却这么招人。
骆明翰果然恨不得第二天就好了。
但这又是件很二律背反的事,他想早点好起来看见缪存,但好起来的那天缪存又该走了。
因为这通电话,缪存果然又耽搁了进度,原本画到十点收工,他一不小心画到了一点,深夜的展馆灯火通明,将他的背影融入金黄中。
这场大雪下个不停,群里都在讨论,说东南沿海一有台风就放假,他们北方可太吃亏了,从没听过因为暴雪而休课的,都在赌班委会不会带来明天早上停课的好消息。
结果自然是没等到。雪到后半夜停了,第二天一早,缪存踩着湿漉漉的路面去上学,上了两堂课,鹅毛般的大雪又开始飘,教学楼里的都乐疯了,一副要放假的模样,就连擅长打坐的油画系也开始蠢蠢欲动,教授干脆把画笔一扔:“出去看雪吧。”
实在是这里也很少下这么大的雪、积上这么好的雪景了,难怪个个发疯。
缪存拎起背包,想了想,在莫奈桥边支起了画架和颜料箱,开始写生。
红色的拱桥积了白色的雪,河道里冒着头的莲花都只剩下了枯枝败叶,被雪点缀着白。
下午准时到了骆明翰那儿,等一个小时到头时,缪存例行问骆明翰:“有没有觉得好一点,有能感觉到光的存在吗?”
玻璃上被雪所折射的太阳光穿透,刺得骆明翰苍白的眼皮眯了一下。
他已经恢复了光感。
“没有。”骆明翰顿了一会儿,冷峻地回。
缪存怕他失落:“没关系,慢慢来。”
听到他整理书包的动静,骆明翰问:“你要走了?”
“一个小时到了。”
缪存每天只在这儿留一小时,这也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时间,因为通勤实在太久了。
以前不觉得,今天骆明翰却格外地觉得短。
“你是不是骗我?”
缪存:“……”
“lily。”
lily,知名狗腿子,资本家的走狗,工贼,工人阶级的叛徒:“没有啊,才半个小时。”
缪存:“?”
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看错时间,缪存竟然真的再度看了眼手机:“不是的,已经一个小时零五分……”
钱阿姨说:“你记错啦,你刚坐下半个小时嘛。”
缪存:“……?”
不是,在一间密闭的屋子里,就因为剩下的人形成了统一阵线,就能颠覆常识的存在了吗?
骆明翰难挺过失落地说:“为什么要骗我?既然这么不想陪我,也不必每天勉强。”
背过了身,哑声说:“不要因为我看不到就骗我。”
绝了。
缪存第一次哑口无言百口莫辩。
他跟lily进行激烈的眼神交流,lily两手一摊。
……行。
缪存打开电子壁炉上的电视,随便选了个电视从头播放:“一集电视四十分钟,送你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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