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缪存真的这样不告而别,骆明翰也不知道该怎么拦他。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着,作最后一次告别。
到了凌晨三点,终于挨不住了,在沙发上盖着薄毯睡了过去。梦里想的是缪存落在他脸上的那滴眼泪,很烫,和反复的一道声音:原来他那么爱他。
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是,缪存一丁点都没有爱过他。过去种种,都是他作为骆远鹤的影子而收获到的错觉。
缪存一早醒来,外面已经被骆明翰收拾得干净,一个烟头一粒烟灰都没有遗落。吃过早餐,骆明翰开车带他出门。先去的是商场,进了珠宝店,他对sales说,“补差价换个新的。”
sales和缪存都愣住,同时看向手腕上的镯子。sales善意地提醒:“先生我们店是可以终生保养清洗的,你这支成色还很新……”
“上面刻了字,不合适了。”骆明翰打断她。
“好的。”
sales戴上黑色的丝绸手套,将托盘双手呈上:“那先生,我帮您取一下。”
缪存一时之间没伸手。
骆明翰温柔地看着他,有些无奈:“以后喜欢的话,再自己来刻上骆远鹤的名字。”
缪存摘下手镯,递给sales,看着内圈的「LMH」三个字母在灯光下闪了一闪,便再也不见了。镯子被回收,取了一支全新的出来,差价骆明翰让缪存自己付,这样就算是缪存自己买的了,跟骆明翰毫无关系。
走出专柜,骆明翰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现在可以相信,我是不会对你死缠烂打了。”
缪存没笑,垂首看着手腕上那支全新的、没有任何痕迹的镯子,觉得有点不太习惯。
“下次别用我的名字做文章了,”骆明翰说,“你比我还会骗人。”
缪存说:“哦。”
吃过了中午饭,骆明翰又开车去城外。纵然伤着一只手,但他车子还是开得很平稳,驶过一圈又一圈的盘山公路,缪存一路看着指引牌,知道他是要带他去寺庙。
可是去寺庙干什么?
这座寺庙香火很旺,在山顶,望着大江,江上有的运沙的货轮穿梭。大殿金碧辉煌的,供的是观音,香炉和供案都设在外面,香客可以领免费的三支香,在殿外点燃鞠躬拜过后,就插在大大的青铜香炉里。
“之前在西双版纳的时候……”
缪存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他祝喜欢的人平安顺遂,“顺便”祝骆明翰也健康快乐。
“你好记仇。”
骆明翰失笑了一下:“是这样。”
领香处都是居士在做志愿者,骆明翰扫码捐了一千,领了三支香,递给缪存。缪存一边就着燃灯点燃了,一边问:“你自己没有吗?”
“我要是许了愿的话,就该让菩萨左右为难了。”骆明翰漫不经心地说。
全中国那么大,各地上香礼佛的说法都不同,缪存学着别人的模样上香叩拜,闭眼许愿时只是很短的几秒。骆明翰不满意他这么迅速,“怎么这么快?”
“就许了一个愿啊。”
骆明翰看着他。
“祝你快乐。”
“这次不是顺便了吗?”
缪存恼了一下:“这次是特意单独的。”
山顶的风很温和,但把云吹得很淡,寺庙养了些白鸽,灰袍的僧人撒了一把谷物下去,鸽子便咕噜噜扑楞着起飞。两人沿着大殿外围悠悠散漫地走着,缪存忽然问:“你不恨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骆明翰笑了一声:“为什么要恨你?”
“我把你当替身,还把你打成这样。”
骆明翰笑得更大声了些,亲密而沉声逗他:“你也知道你做得不对啊?”很温柔地看着缪存。
“你先惹我的。”
“只是放不开你。”骆明翰顿了顿,问他:“你呢,是不是很恨我?”
“我出过气了。”缪存淡淡地说。
骆明翰觉得他哪儿都透着可爱,明明打起人来一副睚眦必报的模样,心里却又是这么宽容。骆明翰知道,这并非是对他的宽容,而是因为他知道了骆远鹤的心意,所以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可以和前头所有的磨难刁难都冰释前嫌。
骆远鹤陪了他这么多年,一想到缪存这些古怪可爱的个性与逻辑,他都看过了笑过了,骆明翰心里还是不可遏制地嫉妒。
“之前跟你求婚……不是为了报复你。”
“你说过了。”
“我记得,只是还是想再说一遍。”
“别这样。”
骆明翰缓了一会儿,自嘲地勾了勾唇:“不说了。”
树影在挡风玻璃上斑驳着,从山上一路往回开,影子影影绰绰的,像花一样。骆明翰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问:“新年和生日还会有贺卡吗?”
缪存一时无话。
“就先存着吧,等你愿意寄了再寄。”
“你又不想要。”
骆明翰拨开中控,想了想,还是先把车在路边停稳了,才把烟盒拿出来,“不想收到,但又想要,怕你能若无其事地给我寄贺卡,又怕你再也不给我寄贺卡。”
缪存眨了下眼。
好陌生啊,妈妈,像年少时的那个午后,你用打火机烫了一下我的手指。
骆明翰从烟盒里取出烟叼上,缪存递给他打火机,两个人脸挨得很近,骆明翰先把烟点起了,深深地抿了一口后,在弥漫的烟雾中抬手摸了摸缪存的脸,“那天打了你,是不是很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