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存问他:“你笑什么?”
“你家里人挺有意思的。”
缪存轻描淡写地否定: “他们不是我家里人。”
“我可以为你提供脱离父子关系的法律援助。”
缪存的眼睛亮起来:“真的?”
骆明翰似笑非笑:“你还真有这个打算?”
“我早就问过……”缪存有点郁闷:“律师说,不能通过法律手段断绝抚养、赡养义务,除非我结婚了,脱离原户口,但也只是代表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事实上的父子关系还是成立的。”
骆明翰捏了捏他的手:“只要你有能力走得足够远,就可以脱离他们的牵连和掌控。”
“我知道。”缪存抿了抿唇,淡淡地说:“我在努力。”
骆明翰料想他去法国就是为了摆脱原生家庭的控制,但显然,缪存妈妈的娘家人那边是没有这个渠道和经济实力的,他原本猜想是他父亲这边的关系,但看目前情况,应该也不是。
那到底是谁?偷渡在法国,熬到了绿卡,可以帮缪存去法国留学,并长久地定居生活下去。
回了车上,骆明翰觉得终于可以好好聊聊正事了。他打转方向盘驶出停车场:“从这里到家四十分钟,我给你时间,好好说一说这二十万和你小姨父的病。”
“你都听到了。”
“主要是为了拦住你后妈进去闹事,顺便听了一些。”骆明翰流畅地认错,“对不起。”
“之前为了办法国签证,把二十万打给他们做存款证明,本来说过回国后还给我的,第一次推说是买了理财,到期后还我。他们占便宜占惯了,我没有在意。”
“所以你昨天没见我,回父母家,就是为了当面等他们把钱转给你?”
“嗯。”
“那怎么闹成了这样?”
缪存低头玩着手指,忽然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曾经有过自闭症,极端局面下会应激,会失控。他漫不经心地说:“他们提前赎回了钱,污蔑我是年初十那天偷了他的手机,早就转回了自己卡里,这次回来是想再讹他们二十万。”
这次连骆明翰都忍不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爸爸、后妈、弟弟,这样对你?”
缪存自嘲地笑了笑:“挺正常的,不算很离谱。”
“而你原本打算把这笔钱转给你小姨父,给他做手术用。”骆明翰忽然发现所有的事都串起来了,“之前你表妹给你打电话,你小姨的语焉不详,都是有关你小姨父的病。”
“得了食道癌,要动手术,他们一直没有补医保,手术费用基本是自己承担。我小姨抵押了房子,跟银行贷了钱,每天来回四次快一百公里,给两家人打工。”缪存长舒了一口气,“我本来可以帮他们。”
“那是你去法国留学的钱。”
“我还可以赚,什么时候赚够了,什么时候去。”
骆明翰笑了笑:“如果我说我觉得高兴,你会生气吗?”
“你幸灾乐祸?”缪存不解,果然有点生起气来,脸上还蹭着血呢,像小泥点。
“太幸灾乐祸了,”骆明翰悠然说:“我这辈子最不想收到的,就是来自法国的生日贺卡。”
缪存:“……”
“现在有两件事。”车子平稳驶上高架,两侧城市陷入睡眠,只有路灯连绵地亮着:“一件是,还记得我有个合作伙伴叫丹尼尔吗,他很喜欢你给我画的那副人体,想出钱也请你画一幅,我帮你开的价是五十万,他还在考虑,你也刚好可以考虑一下有没有时间,要不要接。”
这太巧了,缪存的目光里都是质疑。
骆明翰笑了笑:“真的,你可以看我的聊天记录,”续道:“不过你小姨父等不了,所以钱我先借给你,你之后赚到了再还给我,好吗?
撒谎高手向来懂得真假掺半,丹尼尔只出十万,想要一幅挂在卧室的,剩下四十万都由骆明翰补贴。
“好。”
“好,那还有第二件事,更重要的事。”
“什么?”
骆明翰无奈地瞥他:“你不想把你应得的二十万拿回来吗?”
“想。”缪存莫名生出一股无力的荒诞感:“但是我人打过了,也道过歉了,都没有用,可能已经拿不回来了。”
“你当然不行,对付无赖要用无赖的方法。”骆明翰轻描淡写地说:“忘了说了,揍得好,如果是我,我会揍得更狠。”
缪存翘起唇角,继而真正笑出了声,“助纣为虐。”
“我上清华第一年暑假,救了一个落水的小孩儿,他是被人推下去的,你知道我教他什么吗?”他回过眸,目光轻轻落在缪存脸上,“别人打了你巴掌,你要还给他一拳,别人踢了你一脚,你要还给他一板砖,……”
「别人打了你巴掌,你要还给他一拳,别人踢踹了你一脚,你要还给他一板砖……」
「永远不要用忍让和道理讲和,和气是打出来的,明白吗?」
他好高,要蹲下身说话,但即使是这样,九岁的小孩也必须得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神。
骆哥哥今天好凶。
「明不明白?」更凶地问了一次,眉宇桀骜。
点点头。
站起来时,逆光挡住了倾泻入画室的午后阳光。门轻轻地关上,过了会儿,他又回来了,给小孩儿擦头发擦身体,「不要打架,会伤到手。你还小,不要让这双手受到任何不可逆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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