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吹干了头发,穿了一件变形的T恤当做睡衣,从衣柜里拿出校服,他顿了顿,把手伸到衣柜的最底层,摸索了一会儿,拿出那双灰色的手套看了一会儿。
忽然一个喷嚏,他连忙把手套放回去,把早已洗干净的校服摊在床上,用熨斗烫得板板整整,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柜上。
刘艳芸抱着宋玉洗过的衣服进来时,宋玉已经在整理开学所需要的书本了。
“你咋把书都带回来了?每年不都不带吗?”
球球跟着刘艳芸进来,扑到宋玉身上哈嗤哈嗤了爬了一会儿,又转头去扑他摆好的一摞一摞的书。
宋玉:“我们重新分班了,分加强班。”
“加强班……”刘艳芸重复了一遍,这才猛然惊觉:“现在就分了吗?你都高二了!”
“……”宋玉从写字台上抽出了一本数学书放进书包,“嗯,高二下半年了。”
可能是宋玉太懂事,太让人省心,无论是宋远志还是刘艳芸都沉溺在自己的事里,鲜少关注他。高二上学期的时候,有一次宋远志带了朋友回家,朋友问及宋玉几岁时,宋远志认真地回忆了一番,对着正在倒水的宋玉招招手说:“我还真忘了,宋玉,过来,跟你叔说你今年多大了?”
年龄都不知道,更别提上哪个年级了。
刘艳芸怅然若失地把手里的衣服放在床上,喃喃:“真快,还有一年半你就高考了。到时候你也走了,妈可咋办啊。”
宋玉整理着书本的动作一停,捏着书本边缘的手收紧,抬头说:“没事儿,我到时候报本市的大学。”
“海大不是211985吧?”
按照平时,宋玉肯定会违心地告诉刘艳芸“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只要用着一样的教材,只要自己肯学,在哪里都无所谓,以此安抚刘艳芸。类似的问题他回答过很多次,刘艳芸这么问他,也是为了得到一个确切的承诺,千难万难,由宋玉排除,她只要结果。
宋玉的心情变得沉重,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刘艳芸一扫刚才的惆怅,又高兴起来,“你进加强了吗?”
“明天到学校才能看到分班情况,但我应该能进。”
“哎呀不愧是我儿子!前两天王雪凤还跟人家显摆自己闺女在小班,小班儿算啥,我儿子在加强班呢!”
第二天早上宋玉在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了当当当当的切菜声,他想起来看个究竟,奈何太困,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已经是六点,他穿好衣服准备去洗漱时经过外屋,发现桌子上已经摆了几个盘子,用碗扣着。
他走过去掀开一个碗,香味散发出来,里面是一道还在冒着热气的菜。
这时对面的房门打开了,刘艳芸困得打了个呵欠,泪眼模糊地说:“开学第一天,吃点儿饭再走,妈做了你爱吃的。”
女人肤色暗黄,黑眼圈都该掉到了鼻翼,却因为肤色暗沉而不显,她说完就又打了个呵欠,关门进屋了。
宋玉在餐桌边站了一会儿,暖流从胃里升起逆流到胸口,烫得他眼眶发热,他想:海大其实也不错。
吃过了早饭,宋玉又把每个盘子盖好,把球球关进屋里,推着自行车出门,在路灯下穿行而过。
天色还早,路上的都是些骑着自行车的学生,宋玉一个人也没有觉得多么孤独。
十五分钟之后,天空的深蓝中透出了一些亮光,教学楼的轮廓出现在晨光之中。
停好自行车,宋玉走进校门,在布告栏处停住,借着布告栏顶上的白炽灯的光找到了一张新张贴的白纸,他沿着白纸从上往下看,在第五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后进入教学楼,找到被设为加强班的二十五班。
教室里空无一人,他没有开灯,而是直接把书包放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依次把书掏出来放进桌厢,然后趁着其他人还没来趴在桌子上补觉。
教室里逐渐热闹起来,不停有人发出声音:
“二十四班是这儿吧。”
“有人来了?怪早的。”
“谁啊,还睡觉呢。”
“嘘,有人睡觉,小声点儿吧。”
……
直到前方的椅子被人拉开,宋玉才撑着胳膊起身,正在这时教室的前门进来了一个人,一下惊跑了他的觉盹儿。
贺璟一边走进教室,一边把外面披着的棉服脱下来,露出里面蓝白相间的校服。校服的衣领翻折整齐,肩膀处形成利落的折线,拉链拉到一半,里面是一件轻薄的白T,与他偏白的肤色搭在一起,显得干净清新。
宋玉高一时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他长得鼻高唇薄,眉目俊挺,不笑时眼睛半阖,一举一动都透着闲散优雅,气质拔群,让人不敢靠近。后来偶然间又见到他和朋友玩闹,才发现他笑时温柔而专注,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就像……现在一样。
宋玉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想要低头避过他的视线。
有相熟的人见了贺璟亲切地和他打招呼,邀请和和自己同座,贺璟笑着说自己远视不适合前面的位置,从两排座椅之间的过道上向后走来。
——那……开学见?
宋玉没想到贺璟所说的开学见是这个意思。
他在外面看名单的时候天还没亮,看见不是自己的名字就直接略过,根本没有想起贺璟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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