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力看了看他们:“还要问什么?”
戚朝夕道:“听说救你的侠客被人追杀时,你也在那老宅中?”
范力点头,显然这问题已经回答过了无数次,张口便熟练地将那夜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那时他刚把吃食放下,询问那侠客还有什么需要,对方却突然变了脸色,问他这老宅中可有地方躲藏。范力忙道有的,领着那侠客去了后院的地窖处,然而对方把他给塞了进去,还叮嘱说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他一头雾水,但看得出来那侠客的神情分外紧张,又出于对救命恩人的信赖,便照做了。
不多时,头顶果然一阵混乱声响,脚步声既多又杂,打斗声更是激烈,范力缩在地窖中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声音远了、静了,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张望。院中满地狼藉,还站着几个手握兵器的黑衣人,正听着一个手无寸铁的男人说话:“……被他逃了,不疑剑果然厉害。不过他身受重伤,逃不出这镇上,再加派些人手看着,绝不能让《长生诀》从眼前溜走了。”
那男人侧身站着,衣领敞开,月光下他锁骨上的赤红纹身分外夺目。
这正是沈知言判断追杀者为般若教的原因。
整个过程并无漏洞,范力一介农夫也不像擅长撒谎的模样,但戚朝夕总觉得哪里奇怪,不禁皱了皱眉。
江离忽然问:“救你的人什么样?”
“长得挺俊的,斯文又白净,说话挺和气,对我家孩子也有耐心。”范力回忆道,“就像读书人常说的那种谦谦君子。”
江离点了头,神情却困惑了起来。
眼看再问不出什么了,戚朝夕以眼神示意离开,虚谷老人却又问道:“你如今除了身体虚弱,可还有其他不适?”
“没了吧,就是身上没力气。”
虚谷老人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和针卷,道:“把瓶中的药服下一枚,我替你施针试试。”
范力一愣,在旁听着的妇人快步上前,怀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们:“药可不能乱吃,居然还要用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对我们做什么?”
不待虚谷老人解释,戚朝夕先一步拿起东西就往回塞,煞有介事地道:“唉,老爷子,咱们不是说好了只来看看吗,他们出不起诊金,您再多管闲事我们可亏本了。走吧走吧,反正死不了。”
他悄悄递了个眼色,江离顿时明了,跟着站起身:“我们走吧。”
此话一出,妇人明白了什么,忙拦在了虚谷老人身前,态度也跟着转了弯:“等等,您是大夫?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您见谅。您不知道,我们全家老小就靠他了,他现在这样做不了重活,再耗下去家里都要没粮了,您看出什么病就帮帮我们吧!”
虚谷老人“嗯”了一声,重又坐下。范力再不迟疑,仰头将药丸吞了,等了片刻,不见有什么变化,虚谷老人展开针卷,取出了几枚银针,依次刺入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每刺入一针,他便疼得忍不住抽搐一下,到了第七针,他突然不动了,浑身僵硬,脸上更露出了惊恐的神情:“我……我……”
“你怎么了?”妇人着急地问。
“我觉得有东西在我脑子里爬……”
戚朝夕下意识把江离拉近到身旁,虚谷老人取出第八根银针,缓缓刺入他的皮肤。
妇人猛地尖叫出声,捂住嘴退后了两步。
范力瞪着眼睛坐在原地,恐惧得发抖,又一动也不敢动,只见一条淡青色的虫子从他耳中冒出了头,又缓缓蠕动着爬了出来,沿着脸颊往下。
虚谷老人伸手捏住虫子,凑近看了一眼,便扔在地上碾死了,笑道:“不出所料。”
范力几乎瘫软在了椅子上,抖着手去摸那只耳朵,生怕从中又爬出什么来。
“走吧。”虚谷老人道。
妇人这才回过神,万分感激地要留他们吃个午饭,虚谷老人摇头拒绝,留下一句休息两日即可恢复,便先走出了门。
戚朝夕和江离跟上,问道:“前辈看出什么来了?”
“正如我所说,起死回生不过是故弄玄虚,人还没死透罢了。”虚谷老人慢声道,“那条虫子叫一寸青,也有人叫它九日僵,本身就是毒虫,又食毒草为生,被称为南疆至毒。说是触之毙命,其实并非当场而死的意思,它会钻进人的体内,让人没了呼吸,身体僵硬如同死去多时的样子,整整九日,无药可解,这才真的死了。”
江离疑问道:“无药可解?”
“原本没有解药。不过许多年前,南疆有个族中的巫医爱上了汉人,族中又不准与外通婚,她便以鲜血喂养,将一寸青炼化,减去了大半毒性,然后将虫子植入体内假死,让汉人带着解药和她的‘尸体’顺利离开了。”虚谷老人道,“姓范的农夫能活过来,就意味着他体内的毒虫被炼化过,起死回生更是被设计好的戏码。”
“那人为何不直接把毒虫取出,反而留下这个破绽给我们?”江离问。
他这一问,戚朝夕忽而有了点思路,也问道:“前辈,当场取出毒虫和解毒而不取有什么差别吗?”
“不取出毒虫的结果就像今日你们看到的,人虽然醒了,身体状况还是大不如前。”虚谷老人想了想,“还有就是耗时不同,解毒只需一两个时辰人便能转醒,取出一寸青则要慢得多,因为人身体凝滞日久,不像今天这般血液通畅,想将毒虫逼出,大约需要十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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