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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熟悉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走到了他的身旁。
    江离眸光动了动,却克制着没有转头去看。
    戚朝夕弯腰捡了几粒石子,随手挑了一粒,扬手抛进了河中,石子在河面活泼蹦跳,一连撞开了九朵涟漪,才悠悠沉了下去。他笑了笑,摊开握着石子的手掌递到了江离面前,江离看了看,拿起一片薄而圆润的白色石头,手腕猛地一抖,石头倏然飞向河面,宛如一只踏水远飞的白鸟,足下踏出了十几朵水花。
    “哎,练过啊?”戚朝夕挑了眉梢。
    “算是,小时候没什么玩的。”江离道。
    “那我下次一定赢你。”戚朝夕扔掉手里石子,拍了拍手上尘土,“回去吧?”
    江离转头看向他,夕阳的余晖映着他眼中笑意:“好。”
    不过两人刚走到城门下,江离就被戚朝夕压着肩膀给按在了路边馄饨摊的矮凳上,戚朝夕在桌对面坐下,跟摊主点了两碗,转回头就开始数落:“一天没吃饭了吧,自己都不觉得饿?”
    江离感受了一下,诚实回答:“没觉得。”
    戚朝夕没料到他还真敢接话:“那是你饿过头了。”
    江离只好闭了嘴。他自觉已做好了准备,也确实该把事情摊开讲明,干脆利落地做个决断,然而戚朝夕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直到两碗馄饨被端上了桌,都没再往那暧昧处提。
    江离便明白他是要装作无事发生,维持原状了。
    薄如纸皮的馄饨裹着饱满的馅,飘浮在浓香的汤里,上洒了鲜绿的葱花,满碗热气蒸腾。江离拿着勺子心不在焉地搅了一下,思量过后,仍然觉得该讲清楚,下定决心抬起头刚要开口,却被一勺馄饨塞进嘴里给堵了回去。
    戚朝夕岂会看不出他的打算,特意提醒了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江离:“不能吐啊。”
    闻言江离皱起了眉头,艰难咽了下去,才道:“……烫。”
    还捏着勺子的罪魁祸首戚朝夕心虚了起来,又舀起个馄饨吹凉了递过去,江离看了看他,张口吃了。这次馄饨倒是不烫,夜色早就悄然降下,摊主挂起的灯笼摇曳着昏黄的光,两人四目相对,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神使鬼差地,江离也从碗中舀了一勺,递到了对方嘴边。戚朝夕倍感意外,随即涌上心头的就是欣喜,于是低头吃下了馄饨,还煞有介事地点头评价:“味道不错。”
    江离不由得想笑,突然意识到两人这样有多傻,同一锅煮出的馄饨,能尝出什么味道差别,真是傻得要命。
    一碗热馄饨下肚,胃里暖洋洋的终于有了知觉。戚朝夕结了帐,跟江离走进城时,恰好第一簇烟火在夜空炸开,惊起街巷上的人群一阵赞叹。
    随后一束束火光窜上了苍穹,大朵大朵的烟花绽开,五光十色,光芒洒落如雨,满城欢腾,烟火声连绵不绝。
    戚朝夕算了算日子,不禁失笑:“八月十五,我都忘了今日是中秋了。”
    江离仰头望着绚烂烟火,转过视线,果然瞧见一轮白玉盘似的满月高悬。
    “虔城这还不算多热闹,有些地方会在今日设宴拜月,制灯船放到河里,或者沿街各处挂上灯笼,将谜语题在上面,还有地方会搭上戏台子唱一出《嫦娥奔月》。”
    “那洛阳呢?”江离问。
    “洛阳城有归云山庄,每逢中秋都会分赠桂花酒,无论城中住户还是过路旅人都能领到。”戚朝夕道,“你对洛阳有兴趣?”
    江离连忙解释:“我看书里写洛阳牡丹冠绝天下,所以好奇。”
    戚朝夕点点头,没有多问,而是道:“洛阳牡丹确实担得起这盛名,可惜已经是秋天了,不如等到明年开春,我陪你一起去看牡丹?”
    江离转头看向他,他也正仰头望着烟火,俊秀的侧脸被映得忽明忽暗。
    这句问话听来多么好,江离很想回答,然而来年春天之于他十分遥远,遥远到无法容许任何诺言。
    戚朝夕等不到他的话,便也转头来看,江离什么也没说,只露出了个笑容,又一簇烟火炸开,映亮了他的眼瞳。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戚朝夕和江离启程继续前往南疆寻访虚谷老人的那日,叶星河一行人也决定动身回乡,薛乐依照承诺在旁护送,便与他们二人简短地道了别。
    那日天气不佳,秦征仍坚持把他们送到了城门外,他在秋风中久久伫立,凝望着安置了陈长风尸身的马车渐渐远去,显得疲惫而哀伤。
    考虑到江湖上已经传遍了江离与《长生诀》的流言,临行之前,戚朝夕不仅自己重贴了张人皮面具,也给江离改换了面孔打扮。
    他先取出了张轻薄的皮面覆在了江离的脸上,揉捏定型过后,又拿了支细毛笔蘸了不知名的膏药,在面具上点染修饰。待江离睁开眼时,看见镜中少年一双恹恹的下垂眼,两颊上生着细小麻点,他身上的锋锐气被冲淡了大半,变得平庸又无害。
    这时戚朝夕转到了江离的身侧打量,目光不由得集中在了鬓边的根根白发上,他分明记得不久前江离的两鬓还是乌黑,这些白发似乎是在一夜之间突然长出的。他伸手拉起一缕白发仔细察看,江离明显紧张了起来,眼也不眨地透过铜镜盯着他的神情变化。
    但戚朝夕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摸出了个圆肚瓷瓶,倒出了几滴药水擦在手背上试了试,药水干透后那块皮肤变成了黝黑颜色,于是他轻轻扶正了江离的头,说了声“别动”,耐着性子将药水抹在了白发上,不多时银丝全化入了乌发之中,再瞧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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