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再度握住了匕首。
只有尹怀柔浑然不觉,朝门口方向露出了笑容:“哥哥,你回来了。”
“嗯,搜捕还没结束,我抽空先回来看看你。”尹怀殊话音倒很温和,一双眼仍紧紧锁着江离,见他似乎动作不便,也没有轻易出手的意思,便将烛台搁在了桌上,伸手把尹怀柔先拉到了身旁,“他是谁?”
“他叫江离,在后山迷路被狼给咬伤了,哥哥能送他走吗?”
尹怀殊无声地讽笑:“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院落外的火光和人声隐约,硬闯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江离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处,心下做了打算:他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一旦尹怀殊走近,就能骤然发难,拿他作为人质要挟。
却见尹怀柔摇了摇头,道:“我自己就猜到了,不用他告诉我。”
尹怀殊不禁讶异地瞧了她一眼,她牵着尹怀殊的衣袖摇了摇:“我很喜欢他,想送他下山回家,哥哥可以帮我吗?”
尹怀殊见她满心期待,不由得沉默了一下。她从这短暂寂静中意识到了什么,讪讪松开了衣袖,尹怀殊眼神一动,忙握了一握她的手,笑道:“当然可以。”
然后他朝江离做了个手势,示意跟上,尹怀柔也欣喜地出言催促。江离摸不透这局面变化,那边尹怀殊几步已快走出门了,回身睨见他还没动作,不耐烦地敲了敲门框:“怎么,这就怕了?”
“……”江离定下心神,将匕首紧握在手,起身跟了上去。
院落小径依旧晦暗,江离维持在尹怀殊身后几步之距。他停了步,一手虚按着门扉,等江离走到了近旁,忽然道:“我是不是先前见过你?”
江离置若罔闻。
他又道:“你确实是叫江离?”
江离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尹怀殊,就在这时,尹怀殊一下推开了门,几乎同时在他背上狠狠推了一把。江离迎头撞上一片火光,几个黑影当即扑上前来,擒住了他的两臂。
院外皆是手持火把的般若教众,江离奋力挣扎,可对方的手仿佛铁铸,牢牢地箍住了两臂,一股剧痛再度沿着右手袭上,匕首摇摇欲坠地被他抓在手里,连反抗都显得苍白无力。
尹怀殊稍一用力就抽走了匕首,点了点制住他的两人:“你们两个,随我带他去蛊室。”
江离回头愤愤地瞪他,却被那两人强掰过了身子,不容挣脱地押着前行。
蛊室并不在般若教内,他们一行人往山后走去,尹怀殊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江离仍不甘心束手就擒,沿途观察着地势,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穿过浓密树影时,身上桎梏陡然一松,押着他的两人一声也来不及吭,已然瘫倒在地。
江离惊愕回首,只见尹怀殊握着沾血的匕首,在自己衣袍上划开了几道口子后,随手将匕首丢回了他怀里。
“既然你敢闯上来,想必胆子不小,不妨从这里下去试一试。”尹怀殊往道旁走了几步,眺望见淡青的草坡绵延而下,却戛然而止,像被巨兽张开的黑色大口所吞噬。
这座山地形奇诡,沟壑无数,刀劈斧砍似的断崖更是多达九处,故名九渊山。
而此地,便是最为高险的一处断崖,因此般若教并未设下巡逻人手。
“沿着断崖其实有条路,命大的话,说不定能走下山。”
江离谨慎打量了一番,又将目光移回尹怀殊身上,对方烦不胜烦地先开了口:“还有事?”
江离迟疑了一下,却是低声道:“多谢。”言罢纵身跃下,他身形倒还轻捷,眨眼间便隐没无踪了。
反倒是尹怀殊被他谢得有些愣神,又自觉好笑,回身走往了来路。尹怀柔还等候在屋里,一听到他回来的声响,忙问道:“江离走了吗?”
“放心吧,已经放他离开了。”尹怀殊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眼看夜色已浓,到了歇息的时辰。尹怀殊拉她在床榻上坐下,又半跪在地替她脱去了鞋袜。两人经年累月早有了默契,无须多言,他转过了身去,尹怀柔在他背后摸索着更换衣物。
尹怀殊盯着烛火,屋中静悄悄的,只有衣料悉索摩擦的响动,他突然唤道:“柔柔。”
“怎么了?”
“其实你不必等我回来的,更不必问我那句话。”
背后的声音停了,无人开口,这院落静得有些空。
“哥哥绝不会骗你。”尹怀殊叹了口气,叹得烛火一暗,“如果我连你也要欺骗,那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知道。”尹怀柔声音里满是不知所措,低又轻地辩解,“是我错了,但我只是担心,从没有不信哥哥。”
尹怀殊轻声笑了笑,转回身去,看到尹怀柔想要触碰他,伸手探着,像是虚抓了一把摇曳烛光。尹怀殊握住那只手,俯身抱了抱她:“睡吧。”
待到她沉沉睡去,尹怀殊吹熄了蜡烛,却不歇息,反而再度出了门,独自前往山后,敲开了蛊室厚重的门。
蛊室实则是间石室,四壁皆由青石砌成,一面墙上凿开了无数孔洞,放置着炼成的蛊虫,而石室正中被掘出了足有五尺的深池,池中乌黑青紫的毒虫蛇蝎混搅在一起,翻涌成肮脏的波涛。
易卜之站在池边,手握着个小小的陶罐,冷冷扫来一眼:“人呢?”
“右护法恕罪,原本已经擒住他要带来给您了,谁料他还有同伙,在断崖边将他劫走了。”尹怀殊半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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