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出折腾下来,伤口渐渐止住了血,鲜血大半都蹭在了沈知言的身上,水绿衣袍上一块块斑驳。尹怀殊将绷带胡乱缠了回去,听不出语气地道:“你可真没意思。爱我啊?那这身血就别换了,穿着吧。”
沈知言没应声,又过了片刻,见尹怀殊躺回床上又翻身睡了,便悄无声息地推门离去了。
夜色不知何时也悄无声息地降了下来,庄中陆陆续续点上了灯。
送薛乐出了院门后,借着廊下的灯笼,戚朝夕伸手在江离眼前晃了晃,道:“哎,还生着气呢?不然我让你拍回来?”
江离看了他一眼,复又移开:“没生气。”
戚朝夕摇头笑了笑,忽听他问道:“为何说尹怀殊是失败品?”
“人蛊得能任凭主人操控才算炼成,你看他神智清明,不是失败品是什么?”戚朝夕奇道,“怎么对他感兴趣了?”
“……般若教这场比试很奇怪。”
戚朝夕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却不接话。凉风习习,他们两个并肩站在树影下,月光漏下点点溶银,倒是难得的清闲。他问道:“离开聚义庄后,你打算往哪里去?”
江离一时没有答话。
“这也说不得?”
“还没决定。”江离道,“你呢?”
“我啊,我等的时机还没到。”戚朝夕摸出酒壶,往旁边递了递,江离轻轻摇了摇头,他便自己喝了一口,“那明日就此别过吧。”
江离不做声,只点点头。
不明缘由地,心里似乎郁着一口气,隐隐约约地令人不大畅快。戚朝夕总觉得想说些什么,或者说,想听对方说些什么,可耳边响起的只有阵阵风声虫鸣,他等了一会儿,装作不经意地往身旁瞥去一眼,却发觉江离也正侧头看来。
霎时清寂,月色如银。
然而寂静并没持续多久,院外骤然响起几声惨叫,他们猛地回神。出了院门没几步,江离便感觉到踩碎了什么,脚下发出枯叶似的一声轻响,他低下头,依稀辩认出像是什么虫子的躯壳。
戚朝夕忽然拉了他一把,转眼间他原先站立的地方爬满了硬壳的小虫,像是从泥土里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沸水一般四涌。
惨叫声仍未断绝,江离放眼望去,也不知多少人慌张地跑了出来,还有几个江湖人围成一圈,当中正是惨叫的人,撕扯着衣裳痛苦地打着滚,裸露的皮肤上血丝遍布如同蛛网,那虫子钻到皮下,化作了骇人黑点,周围人虽焦灼,却也不敢轻易下手去碰。
吵嚷声之上,簌簌叶落般的声音大了起来,自四面八方响起。
戚朝夕“啧”了一声,冷笑道:“易卜之也就只有这种下作伎俩了。”他拉着江离的手又紧了紧,“当心点,别让毒虫挨了身。”
江离顾不上回答,虫子越涌越多,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石地,遥遥望去,仿佛庄中涨起了青灰色的潮头。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这夜月光极亮,像是流淌着的银白色潮水,满地的毒虫也如同潮水翻涌。它们青灰色的甲壳摩擦碰撞,发出枯叶破碎似的声响,听在耳中又更是像一群厉鬼在嘶嘶喘息,渴望着庄中所有活物的血肉滋味。
沈知言疾步赶往青山派的院落,凌厉剑气在身前扫开一片空地,可越往前走毒虫聚的越密,清不干净便踩出了一路黏腻的虫尸。此时此刻青遥或许还在毫无觉察地熟睡,可即便醒了,身负重伤又怎么应付得了这局面?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不久前,山河盟三家在正厅与魏敏道过了别,沈知言等在门外,沈慎思将他拉到偏僻处后,沉声这样问他。
“我想带他回去。”
“带回门派?”沈慎思不同意地皱起了眉,“他偷窃秘籍,在青山派只有死路一条,你能当作无事发生,那也得先问问旁人愿不愿意!”
“……”
“再者说,他会愿意跟你回去?难不成拿绳子给他捆回去,然后关一辈子?”
“大哥,我……”
“你怎么就不肯承认青遥死了呢?”沈慎思恨铁不成钢,“对着张皮一厢情愿,可现在人家眼里你什么东西都算不上,荒唐不荒唐!”
沈知言脸上血色尽失,将唇紧抿成一线,没有回答。
等了半晌,沈慎思有些不忍心了,扭过头不再看他,忽然道:“沈端行那小子,比试前你是从花街柳巷里把他逮回来的吧。”
沈知言微微一愣,不知怎么问起这个,答不出口,不过显然大哥也不是疑问的语气。
“不成器的玩意,你不知道教训,还帮他遮掩着瞒我。”沈慎思骂完,才缓了语气,“你在房里的时候,端行跟我说:早知道这场比试就把二哥支开了,他宁愿擂台上的那刀当头落下来,也不想你遇见那个人。”
“……”
“知言,你是青山派掌门的儿子,江湖中出类拔萃的俊杰,父亲师叔们谁不疼你,弟子们谁不敬你。更别说端行,我和父亲的话他有时听不进去,可你说的他都会听。”沈慎思道,“魔教区区一个尹怀殊,何德何能,凭什么让你这么作践自己?”
沈知言指尖颤动,惨叫声却抢先一步响起,不知何时他们脚边爬出许多虫子,沈慎思迅速判断了情况,不及交待便朝声源处奔去。沈知言几乎没有一瞬犹豫,便朝着反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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