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金光消失,大家这才发现,有一个人紧紧扣住了立于一侧的林长栖的喉。
此人出手狠辣,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都在云冲和那里,林长栖根本未料到有人会动手,竟来不及反应就被控住了。
“长栖!”吴煜大喊一声。
云冲和挡下剑光,眉心紧蹙地摁住欲要暴起的沈魄的肩膀。
“薛玉,撒开你的脏手!”沈魄怒极。
此人萦身带香,正是薛容与的弟弟薛玉,一身整齐的白衣乌冠,上绣赤金云纹,且因近来家族大盛,铺张奢侈,这绣线竟都用的是金线,被雪色映得熠熠生辉,照着他精致白皙又狠戾的一张脸。
薛玉最讲究容貌,极厌恶旁人说他不洁,闻言手指紧捏,将林长栖喉管处都捏凹了进去,林长栖眼中带泪,呛咳不止,形容十分痛苦。
薛容与未料到自家弟弟不过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竟有这样的魄力,目露得意,立刻向门徒示意:“去搜。”
云冲和顾及林长栖,拦下了二三门徒,却还是叫几个门徒溜出去了。
蓬莱说小不小,御剑也要一个时辰才能逛完。这几个门徒却来回极快,看薛容与满面轻松的样子,当是收获满满。
他将一本书两张纸掷到云冲和的面前。
“大家看看。述古堂里竟找出这种书,男男相*奸,好不要脸。”薛容与得意洋洋的目光下,沈魄脸色陡然青紫,因为这本书是他藏的。
但他不过是因为年少时贪玩,想着倘若有一天云冲和翻到将会是怎样一副怒极还羞的表情。更何况述古堂书海浩瀚,他不过零散夹于一些无人借阅的书中,连他自己都记不全了。
“还有这一纸姓名,这窗花。”薛容与连面子都不想做了,直呼道,“云冲和,都是从你房内搜出来的,你好大的胆子!”
沈魄的脸已经失却了血色,他认出那张纸上歪歪扭扭一遍又一遍的“云冲和”三字是他课堂走神时所书,而那窗花,正是当年他与云冲和共同完成的,署着他们二人的名字。
后来过完年便揭下来,沈魄也没在意落到哪儿去了。
云冲和竟将它们都仔细保存着。
他们所视若珍宝的东西,竟就叫薛容与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还啐上两口。沈魄的血液疯狂地向脑中奔涌而去,他掌心滚烫,像是立于烈火之上,烧得他痛苦不堪。
云冲和罕见地神色微变,但他很快恢复如常,抚了抚沈魄的肩,他其实很想握一握沈魄的手,他怀疑那指尖应已冷透,但囿于人前而不能。他望着他僵直到觳觫的脊背想到,这孩子定然吓坏了。
沈氏那无名之辈忽然笑道:“什么狗屁真人,不过是个觊觎弟子猪狗不如的小人。”
这话着实难听,像是将人踩进泥里还剁上两脚,面目全非,脏臭不堪。一时圣人蒙尘,神仙堕凡,周围一众蓬莱弟子也脸色苍白,就算这并肩而坐的窗花、这犯着忌讳写满云冲和名字的纸条都能以师徒亲厚解释得过去,那本大喇喇的《龙阳集萃》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述古堂。
而对沈魄而言,这一字一句几近要了性命,如同在心上刻镂,全是痛,又全是血。
在他心里,云冲和乃是九天出尘,清风自来,世间最清净端方、不染尘埃之人,哪里容得旁人这样诋毁污蔑,将最恶臭的污泥抹到师尊雪白的衣缘之上?
哪怕只是一点点都不行。
他的血液翻涌,如涛似浪,打得他摇摇欲坠。他脑目昏沉,一步上前将那沈氏人拎起衣领提了起来,再狠狠搡到地上:“你是哪来的泼皮,轮得到你在这喷粪。”
那沈氏人瞪着眼睛,一边呼痛一边大骂:“论起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你竟如此无礼!”
“不是你们所言,我同沈氏早已断绝,我今日不仅没有你这个叔叔,还欲留下你的性命!”沈魄眼尾赤红,立于云冲和身前,一副要豁出命去的架势,沈氏一众门徒也纷纷拔出剑来。
“沈无端,我劝你还是交代了,云冲和是如何在凤栖堂诱骗的你,又如何在八极阁强行对你不轨,既然错不在你,你都说出来,我便将林长栖放了,你看如何?”薛玉手指又发起狠来,林长栖的双眼已经布满血丝,眼泪纵横。
厅内原本道貌岸然的道门众人开始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声讨,像是窥见了十分隐蔽又肮脏的秘辛。
“放你妈的屁!”沈魄忍无可忍,破口大骂,他气得发抖,眼前白花花一片,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得到自己喉头发紧,声音哽咽,“我师尊清清白白……”
“他清清白白,是我……”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声线颤抖地几不可闻,这时候,云冲和紧紧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掌。他不断加重力道,攥得沈魄手掌泛白,失却血色,应该是很疼了,可沈魄浑然不觉,亦不愿醒。
他好像看见云冲和为他刻簪时的样子,眉眼低垂,喁喁细语。
“是我放的书。”
那年大雪他在云冲和的背上,被大氅拥着,云冲和乌黑柔亮的发抚弄着他的脸颊。
“是我写的字条。”
凤栖堂中,他搂着云冲和的腰肢,贴在他的胸前,悄悄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脸,耳内是与这幅神情截然相反的激烈的心跳声。
“是我痴心妄想。”
沈魄鼻子发酸,已然带着哭腔,那言语之间无法自控的猛烈的情感,像是惊涛骇浪,席卷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