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不问只觉脚下湿滑,砰地一声像是踩破了谁的眼球,他强忍住反胃全身紧绷只顾拖着无念疯跑。无念却还没忘了此行来的目的,向后抛出佛杵,正好打在俯身撕咬的尸鬼颈部,那尸鬼吃痛立刻放了身下的黑衣人,朝无念、奚不问二人狂奔而来。
奚不问心里直恨无念多事,这又打不过,那黑衣人也活不了了,何必引那尸鬼过来,他简直恨不能把无念扛起来飞!
那尸鬼腿长奔跑如风,奚不问看着脚程肯定是跑不脱连忙御起剑来,刚飞到一人高,又被那雌尸鬼一把拽到地上。奚不问眼前一黑,来不及呼痛,眼瞅着尸鬼那黑色瘤子遍布的恶心面孔越来越近,无念翻身将奚不问护在身下,用杵在地上绕着二人画了一个圈,一瞬间亮起一个金灿灿的金光罩将二人罩在其中。
这一招画地为牢,本是用在妖魔鬼怪身上的,无念情急之下反其道而行,将自己罩住,倒也让尸鬼一时进不来。奚不问这才呼出一大口气,一边看着尸鬼嘴边的血水滴在罩上,一边喃喃道:“这招厉害,回头让我学学。”
尸鬼还在外头咆哮撕扯,无念可没这么乐观,灵力只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这罩若是破了,两人都要四分五裂。他正忧心之际,忽然一个古旧的佛杵远远飞来,力道颇足险些将雌尸鬼的头颈打断!
只见佛杵飞来的方向远远奔来一个和尚,脚程极快、身形高大,像是个日日修行的修士,但奇怪的是他面孔脏污,僧服衣衫也破烂不堪早已看不出出自哪座山门,又不像正经佛修的弟子,倒更像是个流浪汉。奚不问正在纳闷,雄尸鬼大吼一声转头朝那和尚扑过去!
奚不问揪着无念的袖子喊道:“快快快!把这罩收了去帮他,他一个人不行!”话音未落,只见那僧人像是见着仇人一般,两眼猩红提着拳头照直朝尸鬼迎过去,他一拳砸在尸鬼的肩上,力道之大甚至将尸鬼的脚踝都砸到了土里。奚不问张大了嘴,下巴都要掉了,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真的假的?”
无念没有答话,只是皱着眉,死死盯着那僧人。奚不问见他发怔,问道:“你认识他?”无念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小声念了一声:“玄悯师兄……”奚不问还要再问,却见他收了金光罩,提起佛杵冲上去帮忙了。
奚不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提剑上前算是搭把手,他早已看出此僧身手不凡,倒是与过分沧桑、风餐露宿的面容相当匹配,想来是修行了几十年的好手,再加上那狠厉劲儿,真正是势不可挡,倒是没有他和无念什么事儿了。
那僧人先是角度刁钻地飞出一杵将雄尸鬼胸前捅了个窟窿,在飞溅如雨的黑青色血迹之中,他又从背后锁住扑过来的雌尸鬼,硬生生将她的脊椎卸成两截。眨眼之间两只尸鬼齐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身形颤抖,一双暗黄的眸子里似有恐惧之色。
奚不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干净利落的几下,莫名对尸鬼生起一丝怜悯之心,想着这尸鬼不过是无人收尸的巨人观尸身凝结怨气而成,成人形、有人感,更知伴侣之情,既已伤成这样不如收服炼化,将怨魂超度了去。如此想着,他正要上前道谢相救之恩,却见那僧人杀红了眼,又翻身骑在尸鬼身上,狠狠地将沙包般的拳头一拳拳砸在尸鬼的头上,直至两只尸鬼再也没有一丝气息,头脑宛如破碎的鸡蛋壳一般这才停手。
奚不问僵在那儿,似是没想到一向宽容慈悲的佛修也会下此狠手,只悄悄拽了拽一旁垂着手站着的无念,悄声道:“他疯了?”无念却面有痛色,朝站起身满脸污血的僧人走去,恭恭敬敬俯身行礼道:“多谢玄悯师兄相救。”
那僧人的目光还在尸鬼的尸首上逡巡,过了半晌才抬起眼看了无念一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眸子,像鹰隼一般凛冽,可是偏偏从中又看不出一丝情绪,天地万物的喧嚣都与他无关,冷得好似一汪寒潭。奚不问倒吸了一口凉气,也俯身跟着行礼,自报家门:“我乃奚氏道门……”
奚不问话未说毕,玄悯的眼睛忽的亮起来,他一身污血神色恍惚地朝奚不问扑过来,扶着他的肩大力摇晃着:“道门?!你有没有见过卞阑珊?!”
奚不问被晃得头晕,只觉肩上的双手宛如鹰爪,挣又挣不脱,只得答道:“卞阑珊是哪个?我不认识什么卞阑珊。”语毕他只觉肩上一松,这僧人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打击一般,整个人脱力地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道:“不识得卞阑珊?!哈哈哈,世人皆不识卞阑珊!是骗我!骗我!!”
刚才徒手搏杀两只尸鬼的硬汉,此时哭得满脸是泪,状若疯癫,奚不问似乎察觉出他的悲恸,以为自己说错话闯了祸,有些无措地看向无念。无念低着头,轻声答道:“他是疯了,疯了很多年了。”
玄悯早年确实是伽蓝寺主持座下的大弟子,少年英才、意气风发,出山之后便一路历练,除魔降妖。后来在一次除魔时偶然认识了荆楚卞氏的道修卞阑珊。
那位女修士虽门第不高、修为不深,但为人良善伶俐,二人便结伴修行,以命相托,情愫渐生。但后来因佛道不睦,二人断了联系,却不料多年以后卞阑珊惨死在夜猎的路上,玄悯也不知为何恰在现场,卞氏便拿住这点指责玄悯求爱不成害人性命,还险些引起佛道冲突。
好在当时天道魔君崛起,佛道两家最后决定一致对外,这才没有开战。伽蓝寺一度颇受诟病,玄悯也被逐出山门,又因此大受刺激,竟疯癫若此,见到人便只会问他识不识得卞阑珊。伽蓝寺于心不忍派人寻他回去,他却说在等一个故人,只肯行自己的路,便这样流浪民间,无人知其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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