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锦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慢慢地喝,喝完又慢慢地继续说:“躁郁症有句话,叫作‘躁期一时爽,郁期火葬场’。轻躁狂的时候我会感觉非常好,思维活跃,精力旺盛,几天不睡觉都不觉得累,还会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等抑郁期到的时候才会觉得特别疲惫,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严重的时候连床都下不了。”
沈擎宇默默看着纪锦。说实话,如果不是很了解纪锦,看他现在的状态和平时的状态,好像差距也没有特别大,至少不会到判若两人的程度。但他感觉得出纪锦现在应该处在低落的抑郁期。最明显的区别是纪锦平时的语速更快,语气情感更充沛。今天说着说着会停下来想一想才能继续往下说。
“这个病发作是有周期的。我的躁期比较长,一周里可能五六天,郁期短一点,一般持续两天左右会好转。平均七八天循环一次。”纪锦说,“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我的情况不算很严重,还能继续工作。不过我从来不接时间太远的工作安排,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会是什么状态。”
沈擎宇恍然。难怪他看纪锦的行程表只排了本月的工作内容,下个月只有零星几项,还都是强度不大的工作。
纪锦很怕沈擎宇觉得他是个疯子,又说:“绝大多数时间我都能控制自己,只是有时候……”只是有时候受到强烈刺激,他才会失控。
然而明星是个需要跟人打交道的工作,外界的刺激真的很难杜绝。毕竟谁也不能制止傻逼在路上跑。
沈擎宇有点想劝纪锦不要这么拼命工作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去劝。而且他看得出来,在纪锦情绪高涨的时候,他其实是非常投入并且享受自己的工作的。
喝完粥以后,沈擎宇问纪锦:“你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纪锦说:“我还是很累,想继续睡觉。”
沈擎宇赞同:“睡吧,你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纪锦问他:“那你呢?”
“我的行李还在昨天的酒店,我想去拿一下……等你睡了我再走。”
“你直接让表姐派人给你送过来就行了。”
沈擎宇习惯性地不愿意麻烦别人,但想想现在都已经中午了,那边可能早就办好退房手续了。于是他答应:“好的。”
纪锦确实准备睡了。今天如果不是沈擎宇在这里,他压根就不会起床,也不会吃任何东西。等到进屋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感。
以往抑郁期到来的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躲起来睡觉。睡觉是最好的熬过这段时期的方式,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即使有不好的念头因为太疲惫也没力气去实践。更重要的是睡觉可以不跟任何人打交道。
抑郁期的时候他都是尽量减少跟人接触的。因为任何人都可能是一颗刺激他的定时炸弹。他从来不跟别人说自己的病,也是同样的原因。他害怕别人假惺惺的怜悯,他更憎恶那些居高临下的安慰和劝说。
“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这么想”、“你冷静点”、“多想开开心的事不就好了吗?”、“比你不顺心的人多着呢,你看别人不是也好好的?”……
这些轻飘飘的话是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他是个不能掌控自己情绪的废物。除了让他暴怒到想要骂人之外,不会有任何帮助。
但刚才,沈擎宇一直都在认真地聆听,没有发表过任何自以为是的观点。他居然一口气把心里压了这么久的话全都说出来了,他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第一次他在抑郁期时发现跟人交流居然能比睡觉更轻松。
过了一会儿,沈擎宇拿着手机走进来,发现他还没睡着:“阿锦,安姐说她帮我们俩的行李都拿回来了,而且她就在附近。她想上来看你……”
纪锦立刻拒绝:“不要。”
沈擎宇抿唇:“好,那我下楼拿行李,很快就回来。”
纪锦没反对。
沈擎宇就自己拿着卡出去了。
……
小区门口,沈擎宇把车上他和纪锦的行李搬下来。
粟安站在一旁疑惑地看着他:“阿锦让你在她家照顾他?”
沈擎宇因为心虚,回避了粟安的目光:“对,他有点感冒,刚才吃了药又躺下了。”
粟安神色复杂。
沈擎宇说纪锦身体不舒服不想见人她并不觉得奇怪,纪锦确实经常会这样,说是需要个人空间,休息的时候非常不愿意被人打扰。就因为这个,他那么大的房子里也不愿意请个住家保姆。粟安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请专人上门帮他打扫屋子,而且因为纪锦不给多的住户卡,她还得亲自上门监工。
现在纪锦居然让沈擎宇去照顾他?自己不能去,只有沈擎宇能去?说好的个人空间呢?
“他感冒严重吗?”粟安问,“需要去医院看看吗?”
“不严重,可能是前段时间太累了。”沈擎宇已经把全部箱子放到地上了,“他说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粟安挺想上去看一眼,但见沈擎宇一副无奈的样子,她也不好为难沈擎宇:“那行吧,既然他不想让我打扰他,我就先回去了。有事你再联系我。”
“嗯。”
粟安心里酸溜溜地腹诽了几句弟弟大了不中留,保镖居然比表姐还亲。她转身钻进车里,咻地一下,车就开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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