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风掠皮肉伤内伤皆有,除掉上衣,腰腹间伤口露出来,那是一大片擦伤,血止住了,但红里泛黑,显然有地方溃烂了。
谢龄坐在谢风掠对面,按情按理他都该去帮忙, 但谢风掠表现得太自立自强,捏起洁净术往小刀上一抹, 游刃有余地清理起烂肉,让谢龄觉得自己若是过去,帮的恐怕是倒忙。
萧峋扫了一眼谢风掠。他先前为自己调的外伤药还在榻间小桌上,眼珠子一转,走去端起药碗, 煞是真诚地说:“师弟的伤看起来好重, 我来帮忙上药吧。”
“多谢萧师兄, 我自己来便好。”谢风掠断然拒绝。
“你也有伤, 别去添乱。”谢龄出言说道。
“这怎么能叫添乱呢?”萧峋轻声反驳。
和吴芳年一战,萧峋没有直接受伤,只是消耗了太多灵力和精力, 后来同谢风掠对战, 亦是如此, 两人谁也没真正伤到谁。但也是满身疲惫了,萧峋不再打折腾人的主意,把药碗放回桌上,去了谢龄那处坐定,凝神调息。
谢风掠向萧峋投去一瞥,很是隐晦。
谢风掠处理完外伤,也开始闭目调息,疗理内伤。
谢龄坐在帐篷里守着这两人,待得他们神色都好了一些,起身去到帐外。
雪停了,天空里那片垂得近乎要掉落在地的阴云也散了,隐隐有放晴的趋势。风拂过脸庞甚是轻柔。谢龄往四下一扫,提步向着吴芳年尸首处走去。
那人还挂在冰锥上,以这里的天气,若是没有人去处理,没有妖兽途径啃食,他大抵能在那里挂到天荒地老。
谢龄没有埋葬他的意思,对尸体更是万分嫌弃,但让吴芳年就这样杵着,实在太碍眼了。
却是不料,他朝那方向走了不过二三丈距离,萧峋跟了出来。
谢龄驻足回身,问:“你出来做什么?”
萧峋快步走向谢龄,回答说道:“我在想,如果让吴芳年继续在那里待着,委实有些招摇,还是将他丢远些更好。”
他看出了谢龄的意图才如是说的。就算吴芳年在半空飘成一面旗他都不在意,反正过一会儿人间道的弟子会回来,他们见了,若是觉得不妥,自会去处置。
“我去就好。”谢龄想让萧峋回去继续疗伤。他虽对接下来的事感到恶心,但并非不能克服,死了的人和死掉的鸡鸭鱼没有什么区别,把冰锥捶掉,把人往雪地里一埋就行。
萧峋满脸不赞同:“这事太脏手,还是我去。”说完越过谢龄,奔向吴芳年。
吴芳年是寂灭境强者,和高阶妖兽相同,身上处处是宝,即使死了,很多部位都能用来当材料。萧峋对这种事没兴趣。他动作麻利,拍了张符融化冰锥,再用一张符把吴芳年从地上弄起来,丢到数里开外的一个林子里。
谢龄站在一旁看着,见他处理得算是妥当,迈开步伐,向另一处走去。
“师父要去哪里?”萧峋问。
“去看看穆北他们。”谢龄回答。
“我也去。”萧峋一溜烟追上谢龄脚步。
却听谢龄对他道:“你留下。”
“为什么?”萧峋不满又不解。
谢龄同他解释:“谢风掠还在这里,你留下照应。”
萧峋:“……”
留下照应,他能把他照应成尸体,和吴芳年摆到一起。萧峋腹诽。但想归想,萧峋不敢真这般做。他和谢风掠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可还不到要杀死对方的时候。
萧峋唯有应下,却也不愿就这般让谢龄走。他想诊一诊谢龄的脉,看看这人具体恢复了几分。
这并非不合情理之事。萧峋直接道:“我想替师父诊诊脉。”
谢龄没拒绝。
萧峋先把谢龄左手腕脉,再把上他右手的,分别探了数十个呼吸,才收回手。谢龄一直观察着萧峋的表情,见这人这一次不再摆出一副诊出绝症的脸了,莫名有些想笑。
“师父应该也感觉得出体内真元运行得更顺畅了,剩下的等出去后再慢慢调理。”萧峋轻声着,帮谢龄把衣袖小心拢了拢。
“嗯。”谢龄应了一声,心说虽然不一脸苦大仇深了,但仍然像个老中医,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师父的情况,有多少人知道?”萧峋谨慎地将声音压得更低。
听见这话,谢龄那些不着调的心思收起,敛下眼眸。
萧峋。他在心中念眼前这人的名字。
这是他的徒弟,和从前的雪声君无关,和任何人无关,是他当时忽然起了心思点入门下。萧峋待他很好。这份好,也和从前的雪声君无关,和旁人无关。
他们之间是相互的,无需隐瞒,也没必要隐瞒。
“包括你在内,只有三人。”谢龄抬眼望定萧峋,告诉他。
这样的答案在萧峋的预料中。
他想,古松定是三人中的一个,那另一个会是谁呢?人间道的宗主?无论是谁,反正只有三个人,而他是其中一个。
萧峋心里美滋滋的,随即又想到,上一世的时候,谢龄的经脉应当没有断过——谢龄的情况能瞒,但注定瞒不了太久,瞒不过太多人,时间一长,江湖上定会传出风声。他不曾听闻过这样的风声。而当初谢龄杀他的时候,每一招每一式都无比流畅,不见半点经脉受阻现象。
应当是这一世发生的事,萧峋得出判断。
那下手的又是谁呢?他或她,打碎了谢龄的经脉,却没杀死他,会不会再来呢?萧峋越思索越觉得前路危险,心情转为担忧,伸手进袖子里一翻,递给谢龄两样东西:“师父,这个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