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唯余越九归和谢龄,这使得前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音再度如擂鼓。
谢龄假装没听见这人跳得就快过载的心跳,端坐榻间,神情平静。
一息、两息、三息。越九归一把将掌心生出的汗抹到袖子上,露出笑容,向榻上的人行了个完整的、庄重的大礼:“晚、晚辈越九归,见过雪、雪声君。”
谢龄应道:“嗯。”嗓音冷冷清清。
越九归忽然有些口干。
在雪山中,即使帐篷拉得再紧,风依然能寻着缝钻进来。
它来得突然,打得越九归措手不及,衣袖被扯起。越九归笑容变得羞赧,赶忙拉下袖口,不敢看谢龄的眼睛,垂下眸光,立得跟根桩子似的直,磕磕巴巴开口:“多、多谢雪声君答应相助。晚辈想请雪声君帮忙寻找的人,一是我师兄,名叫陈河,他长相看起来普普通通,身上的衣饰,有橙、绿、黄三色,这是比较惹眼的。橙是比较深沉的色调,左手手指上戴一扳指……”
越九归描述起“陈河”和“张涛”的模样特征,谢龄静静听着,没有出声打断。而越九归不好意思耽误谢龄太多时间,很快说完。
谢龄闭上眼。
这帐中听不见谢龄的呼吸声,撇去风声和越九归的声息,静得仿若遗世。
遗世里的谢龄却很焦虑:越九归满心满意找他,一片赤诚和关怀。他该怎么办?
骗越九归他要找的陈河已经出秘境了?这完全个笑话,东华宴秘境天下修士趋之若鹜,谁会白白放弃这样的机会?
随便指个方向告诉他陈河往那里去了?馊主意。若是越九归真找过去了,碰上青山书院的人、出了事,他定愧疚终生。
难办难办!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谢龄坐在榻上焦虑,越九归站在帐中焦急如焚。谢龄感觉到越九归偷偷摸摸向他投来一瞥,有开口询问的打算,但碍于身份不敢打扰。
谢龄告诉自己静下来。反正越九归不会开口,他可以多思索一阵。
他闭着眼,在漆黑的眼前勾勒出天地河山,接着落下一笔又一笔,让高山铺满大雪,湖泊封冻凝结。寒风起于白雪间,他终于冷静了,一个不算对策的对策从脑海深处冒出来。
他不断打磨着这个对策,又一次往外释放神识。这回是往雪山和雪原巡视:萧峋跑到热泉边上泡脚去了,谢风掠在帐中画秘境地图,穆北坐在树上,似乎琢磨什么;其余弟子或在调息,或在休息。
往外,瑶台境的人在林间生起了一个火堆,他们来自海岛,有人小声抱怨这里的天气,但都安分;青山书院的人碰上了妖兽,由某个游天下境带头猎杀,那寂灭境旁观。
很好,没人注意他这里。谢龄默默又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准备执行这个对策。他摸出一块玉牌,递向越九归。
越九归觉得时间又变长了,长得他能在原地杵成一根真正的柱子,终于见到谢龄有了动作,心中大喜。他定睛一看,玉牌很熟悉——他也有这样一块。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的惊喜转为惊疑,上前一步。玉牌上的字入得视线,赫然是:小清天陈河。
越九归惊得瞪眼张嘴,连连后退。谢龄早料到这人会有如此反应,眼疾手快,丢了道噤声符到他身上,把他就要脱口而出的一声“哈?”被塞回去。
越九归止住脚步。
帐篷里沉寂持续,谢龄走下罗汉榻,走到越九归面前,扶了下额.从这人手里抽回玉牌,顺带用它敲了他脑袋一下。
这动作做得自然又亲昵,随后谢龄取出一块留影石到越九归眼前晃了晃。
是越九归用来记录青山书院两人“欠债”的那块,当时“陈河”特意叮嘱他,要把人说话时的口型留存下来。
越九归愣住,眼睛眨了又眨,猛地一甩头。他往谢龄手上的玉牌和留影石仔细一瞧,又抬眼往谢龄的脸上仔细一瞧,寻思几个呼吸,闭上嘴,然后张开,无声地:“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峋:这不可能
第82章
越九归错愕不已, 歪头瞪眼的神情太过滑稽。谢龄拿掉他身上的噤声符,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你……他……”越九归能发出声音了,却说不出什么来,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完谢龄看自己,脑海中那大胆的想法从雏型变为成品——陈河就是雪声君?雪声君就是他的陈师兄?
不,这怎么可能?简直荒谬!比做梦都荒谬!越九归不敢信,又是一阵摇头。
“总不至于是我杀了他,从他身上拿走了这两样东西。”谢龄又好气又好笑,抬手一指长榻,“坐。”
越九归见他如此态度,在原地“哎”了一声。
好像……真的有可能?如果雪声君不是陈河, 会对他这般亲切?
但他还仍旧不太敢相信。
谢龄坐回榻上:“叹气做什么?”
越九归神情恍惚:“这是真的吗?”
谢龄提议:“我掐你一下?”
“不了不了。”越九归摆手拒绝,“我得缓缓, 让我缓缓。”
他终于信了,可还是有点儿恍惚,步履摇晃着走到榻前,坐去和谢龄相邻的位置上。可他屁股还没坐热,就猛一下跳起来, 跳到两步之外, 再度摇头摆手:“不不不我怎么能坐!”
这回轮到谢龄叹气:“不用拘束, 就像原来那样。”
“真的?”越九归两眼放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