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没事了。”薛定邦抱着他,轻轻地一下下顺抚他的后背,“我不应该踢你。我,我不知道你受了伤。”
“出水箱的时候,被玻璃划伤了。不严重,只有五厘米。”前田克里斯抬起头,小鹿般的眸子亮闪闪地凝视薛定邦,“定邦桑,我嫉妒的样子,很丑陋吧?我知道这样很难看呢,可是我控制不住!我只是想要你的悲欢,都因我而起!”
薛定邦心情复杂地垂下眼睑——从那么狭窄的玻璃箱里出来,而且是用斧子把玻璃劈开之后,被自己粗暴地强行拉扯出来,怎么可能没受伤呢?
当时自己只是顾着去找怀表,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伤势。
他的哭闹,他的谎言,他的这些不堪手段,只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获得自己的关注罢了。
他抓住自己的衣服,态度谦卑得宛如脚下尘土。
“请不要讨厌我,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好吗?”前田克里斯不住哽咽,却一直试图努力平静下来,单薄的肩膀耸动不停,“尹律师那里,我会去解释,会去道歉的。”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薛定邦叹了一口气,“我们之间……我们是发小,青梅竹马的朋友。是死党,是挚友,是兄弟,是你可以想到的一切关系,唯独不是不说的那种关系。”
“定邦桑?”前田克里斯呆呆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否认呢?”
“因为男人的话,我不行。”薛定邦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温柔地放在床上,“我有女朋友。”
前田克里斯原本黯然的脸,突然破涕为笑:“你手机里的那些?”
薛定邦咬了咬下唇,脸色阴沉地说:“是的,我有女朋友。我手机里那些和女人的合照都是……”
“前女友。”前田克里斯抢白道,“定邦桑,我们是一类人啊,你为什么要一直抗拒,一直否认那个本来的你?你完全可以做自己,不管是什么样的定邦桑,我都喜欢的!”
薛定邦皱紧眉头,按了床头的呼叫铃:“我原本就是这样。我们不是一类人,克里斯。”
医护人员来得很快,前田克里斯腿上的伤口让来查看的医生眉头一皱。她专业而又快速地把这名乱来的病人裤子剪开。伤口缝合贴已经崩裂,她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口,脸色非常不好看。
躺在床上的前田克里斯要再次进行缝合,在护士们推走他之前,他突然坐起身体,抓住薛定邦的袖子说:“如果我可以证明呢?”
“没什么好证明的,这就是事实。”薛定邦语调温柔地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想太多。刚刚的事情,是我不对。你先去,我在这里等你,不会走。”
被看穿心思的前田克里斯点点头,安静地重新躺下。薛定邦朝他挥挥手,独自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待。他摸了一把衣兜,抽出烟来,可又突然想起来医院不能抽烟,只好又把烟放了回去。手指之间,还残留着前田克里斯头发的触感。
和第一次抚摸他的头发那样,柔软,顺从,光滑,好像孩子的头发。
薛定邦长叹一口气,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前田克里斯的发香,瞬间充满了整个鼻腔。“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又勉强打起精神来坐直。
等待的时间,格外的漫长。薛定邦耳边不断地响起来尹仁的怒吼,那些情景,恍惚得让人感觉不真实。就好像是做了一个噩梦,当你醒来之后,将会一切如常,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被他摔破的怀表,已经停摆。放在薛定邦单薄外套的衣兜里,沉重得好像要把自己拉近万丈深渊。
薛定邦掏出那块坏掉的怀表,尹仁送礼物时的浮现的笑脸,似乎就在他眼前晃动。他亲切地叫着薛定邦的小名栗子,说着这是给他的“成人礼物”。可那时候,薛定邦的十八岁生日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打开表盖,里面的照片已经变形。那是他出国之前,他们两人的合照。十四岁的少年,笑得阳光灿烂。尹仁撅着嘴巴,做势要亲,而薛定邦则是大笑着,装作嫌弃的样子歪斜脑袋,推拒他靠过来的头。
变形的表盖,给照片造成了一道裂痕。扭曲的裂痕正好把他和尹仁分割成两半。
薛定邦扣下皱巴巴的相片摊平,发现表盖里面竟然还有一行字母。
Non possum tecum vivere necsine te。
这是一句拉丁文,意思大概就是——难讨好又随和,你可爱又可恨,有你或没你我都无法活。
我无法和你在一起,也不能没有你。
十五年了,十五年以来,薛定邦从来没有发现过里面的玄机。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薛定邦捏住眉心。
原来,是这样吗?
“我真是个傻瓜。”薛定邦用力捏紧怀表,自己对这枚怀表,如此珍惜和看重。以至于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拆开清洗,所以这个秘密,竟然错过了十五年,“仁哥,对不起。”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那样看我的。而我却在他因为羞怯而退缩的时候,站在原地等待?
尹仁酒醉时,抓住他的衣领,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
尹仁送给他的礼物,那些小心意里面包含的另一层意思。
尹仁和他独处时那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之中闪耀的星辰,那形状完美的薄唇里,那些欲言又止的话语。
过去所有关于尹仁的一切,不住地在薛定邦脑海里面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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