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薄阎忽然站起来。
单人病房就只有那么大,角落离床边距离不远,薄阎走过来的样子很有气势,池寂并拢的膝盖不安地动了一下。
林君也心里也有些毛毛的,总感觉薄阎这个人要么就毫无存在感,要么就充满危险性,还真是蛮极端的。
但薄阎什么都没说,他走近床边,蹲下去拿走了只装了个浅浅底的垃圾袋,低声交代了句我一会回来就走了。
林君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的背影,说:“这应该没生气吧?”
“我没见过他生气。”池寂道。
但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就是了。
池寂的思维被这个插曲搅乱,他垂头下巴蹭了蹭膝盖,低声道:“我会跟他好好说的……”他顿了顿,摇头赶走多余的念头,“再说这个新闻发布会的事吧,肯定不能以真相为由。”
“是啊,他们有钱能使鬼推磨,所有转播平台都认钱,我们能保的传统渠道传播力很弱。”林君也苦笑。
池寂想了想道:“那就不说是什么事,只说有非常重大的事要公布,越不说越能让人产生兴趣。”
“是这样……”
林君也附和地点头点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神情略微古怪。
“不过,你又不说是什么事,又说很重要,大家会不会猜你是要结婚啊?”
“你想的真多。”池寂满脸黑线。最可能的是猜他退圈好吧,不是重病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么,结婚?这脑洞也太大了。
林君也耸耸肩,他的打岔让气氛活泛了一会儿,但随即又回到沉郁的氛围里。
他一直坐在池寂对面,再确认了一遍流程后,再离去之前,他端详了一遍他的好友,面色只比平常稍苍白,不细看不见病容,容颜依旧美丽。
林君也忍不住倾身搂了搂好友,声音里止不住的担心:“小池,对不起,……我们再找找办法,不会没有办法的。三年前不是也?”
池寂本就被针对,再涉险做这件事,一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成为巨枫疯狂报复的对象。
而他偏偏又这么虚弱,简直是一个等着人来打的靶子。
池寂被他突然一下吓了一跳,听明白他说什么后,声音反而充满轻松:“哎唷,我说你别这样好么,怪不好意思的啊。”
池寂知道他的抱歉和情绪复杂,无声叹了口气,反手撸了撸林君也的脑袋,将好友推开一点,拉出怀表。
“你走那天,我遇到袭击,让它见了一次血。”池寂垂眸看着表盘,漫声道,“这次不成啦……”
三个月来,他很少敢去查看,而表盘上唯一的指针的确如他所料,已经不声不响跳过了十、十一,指在最后一格中间的位置。
“但是没关系,我又没有得罪鲸平的老大,他们冬眠仓不至于不收我。”池寂调侃道,“到时候你可别哭啊,别倒下,还得你送我去南极呢。”
林君也吸了口气:“得了,我怕薄阎跟我没完,这事还是交给你小男朋友吧。”
“……”
“都说了不是男朋友了。”
林君也和薄阎在门口擦肩而过,他不由再次审视了一遍对方,但薄阎神情整肃,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端倪。
薄阎冲他点点头,进门反手将门关上。
池寂正在对着屏幕处理一些事,感觉薄阎进来,心里微微一怵。
“薄阎。”他也不想故作轻松了,拍拍旁边让他坐下,手上仍不停,先自顾说,“我在准备和公司解约的文件,还好签合同的时候就做了准备,处理起来不是很麻烦。”
他在说话,而薄阎看着他淡色的唇随着自己的靠近一点点变得红润,于是他握住池寂的手,希望这个过程更快一些。
池寂垂眸认真地看了一眼,笑着说:“好暖啊。”
“为什么要解约?”薄阎想了想问。
“因为我快要搬去南极住了,又不能让他们去南极开个分公司。”池寂随口半开玩笑,将一系列文件保存在邮箱里,设置了一个月后的发出时间——一个月,他想,半格应该还能撑得住吧。
“为什么不能去南极开分公司。”薄阎在一些方面意想不到的执着。
“……因为南极没有人,做娱乐没有人看。”池寂道,“你不要再问为什么没有人,这样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是得不到结果的啦。”
“是先有鸡。”薄阎看着他的眼睛非常确定地答道。
池寂无语地看了他一会,道:“你也学会活跃气氛了!我就不该担心——”
池寂稍稍放下心,于是把自己家族渊源又细说了一遍,重点是自己最多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成年,成年后这个世界他无法居住,只能将自己暂时冷冻这件事。
“……这边事情解决之后,我会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池寂最后道,“直到你厌倦,直到最后为止。”
他认认真真看着薄阎的眼睛,这是池寂一早就确定好的,薄阎给了他最后几个月以温柔,他一定会好好履行旅伴的职责。
但让他惊慌失措的是,透明的液体突然从薄阎美丽的眼睛里逸出来。薄阎似乎没有感觉,仍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脸上的水珠落到白色的被子上砸出几个深色的圆点。
“薄阎?”池寂小声叫他,眼神慌乱,薄阎眨了眨眼睛,奇怪的热流仍在不断地涌出来,他抬手擦了一下,看着手背上的湿痕,没有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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