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意最落魄的时候便是这时了,家中变故突发,私生子登堂而入,那么多人看着他母亲的笑话。外公责怪母亲没有守住男人,拒绝接受她离婚的建议。
在父亲的刻意忽视下,陆续意可以随意进出家门。没想到竟成了他那时唯一的慰藉。
他去看女孩,他们家隔得不远,隔几条街就到了,他哼哧哼哧跑过去,一身汗也不介意,他喜欢看女孩的笑容,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这是他无法拥有的,人对无法拥有的东西总是渴望的。
女孩没有看到他,她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春夏秋冬,她的世界只有那只小狗,聪明乖巧的小狗,陆续意隔着栏杆听着女孩叫它囡囡,叹了声气。他想,为什么自己不是那只小狗。
陆续意最终还是成为了那只小狗。
他们即将成为一家人,母亲在家庭晚宴上说,她直起身,仿若回到了当初高傲的大小姐,言语间透露出的欢喜令在座的众人皆心神动荡。
陆续意也是其中一员。
他忘了眨眼,听着母亲一字一顿要让自己和女孩订婚。餐桌上父亲黑了一张脸,登堂而入的母子两恨恨咬牙。陆续意只觉得开心,他要成为那只被人爱着的小狗了。
他多么渴望爱,渴望别人的爱,渴望爱别人。
陆续意在订婚宴上再次见到了女孩,他已经长大了,到了脱离幼稚的年纪,还是忍不住对着女孩问:“你喜欢我吗?”
女孩没有回应,她笑着看她,目光是柔和的,她的注视有温柔的力量。她伸手环住他的腰,紧了紧,喉咙里传来隐隐笑声。
陆续意想,她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
毕竟,她没有拒绝自己。
他一日日长大,身材从瘦小到挺拔,豆芽一样的腰板变得健壮,他的五官长开了,追求者也源源不断冒出来了,但他都拒绝了,他不想成为第二个父亲。
时光不止在他身上产生蜕变,日子过得很快,女孩要成年了,他们的婚礼就定在那个时间段。
这场宴会目的是婚礼前的预热,他与女孩的婚礼。他们将携手在这场宴会上派发婚礼邀请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如果没有意外。
女孩那天穿了一身鹅黄的礼裙,很长很长,陆续意记得很清楚,他亲手替女孩整理裙摆,繁复的礼裙挂着各色蕾丝,他低头一条一条为她理顺了。人们说他们天造一对,陆续意笑着说谢谢,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宴会进行到尾声,女孩将他拉到角落,露台的风清冷,他脱下外套要披到女孩身上,女孩说不用了。
她有一双玛瑙似漂亮的眼睛,如此凝视他,好像他是多么珍贵的宝藏。
“我有喜欢的人了。”
女孩说,她说话的声音那么好听,陆续意从前总录下女孩与他对话的声音,他学母亲的矜持学得很好,从不做出出格的事,可思念下的出格算不上出格。他隐晦得爱她。
陆续意觉得奇怪,窗台的风那么大,他的心却那么热,热忱的心淌出温热的血,他看向女孩的眼睛,看向她得体的礼服,看向她被风吹散的发丝,世界崩塌得未免太快了些。
女孩并不爱他,陆续意不知道她究竟喜欢谁。就像她说起爱人,说起莎士比亚的名言,眼中也从不看向他。她的光和爱留给合适的人,或许是那只唤作囡囡的小狗,或许是她深爱着的情郎,总之不是他。
陆续意于是点头,他习惯了妥协,他总是妥协,他转过身对着空旷的阳台,楼下灯红酒绿,楼下人声鼎沸,他的寂寞总是相对的。
“好。”
陆续意想,自己果然不适合做一只小狗。
他将心思重新放在了商业,放在了家中阴差阳错带回来的小孩,他封情锁爱,就变成了冷酷无情的巨人。
秦黎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鹅黄的裙子几乎要变成实体,记忆中他曾经的那位未婚妻总穿着鹅黄的裙子,他摇头,说没事。
秦黎歪头,点了点他的胸口,那儿疼得发酸,他倒吸一口凉气,听见她说:“今天不营业,你先和苏苏学着去煮咖啡吧,等学好了我再让你上岗。”
陆续意抬头,果然看见苏苏站在不远处的吧台边,笑意盈盈朝他招手。
陆续意整顿好心情,走向吧台。
那对双胞胎也站在那儿,陆续意余光瞥了一眼,发现他们两人也正看向他。
这两双胞胎正如苏苏说的那样,一个总冷着脸,一个总傻傻发呆。除却性格,脸也不一样,陆续意发现总冷着脸名字叫单无的那个,右眉尾上有一颗痣,鲜红的痣,衬得他原本清秀的脸妖艳起来。
单双与他站在一起则显得更加温和,唇角挂着的笑是一视同仁的,也更容易让人亲近。
陆续意走过去,下意识往单双身边靠了靠,他对温柔的事物向来没有抵抗力。
因而他并未注意,在他找好落脚点,低头查看咖啡机说明书的时候,单无与单双简单对视了一眼。
双胞胎间的默契是解释不了的玄学,比方说现在,两人都在思考如何将面前这个小白羊泡到手。
第17章
陆续意自然不属于他们眼中的小白羊。
不谈他这辈子活了多久,上辈子近三十年的阅历足够他看透这群还未步入社会的小屁孩的心。他有三十岁成年人的心境,其中十年在商场叱咤风云,活到最鼎盛的阶段,整个上流社会已没有人敢谈论他家怪异的组成结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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