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没忍住,站起来拔腿往外走。
青年速度飞快,好像要把所有东西抛之脑后,高分贝的音乐,光怪陆离的灯光,鬼气森森的人群,直到走出酒吧,对向广阔天地,胸腔内的憋闷得以重重呼出。
背后和额头汗水狂冒,沈星迟抬手抹了把,点开手机看时间。
从他进去酒吧到出来才短短几分钟,倒觉漫长得如过半个世纪。
无心磨蹭,沈星迟去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后车子朝公寓直奔而去。
*
到达公寓楼下,沈星迟意外发现,公寓窗户是黑的。
那意味着顾钧不在?小少爷内心喜悦漫延,莫名有种劫后重生的感受。付完钱下了出租车,鬼鬼祟祟地往公寓那儿走。
才走到半路,旁边突然响起声爆喝:“沈星迟!”
沈星迟缩了下脖子,眼前发花,下一秒,手腕遭人狠厉地钳制。
顾钧站在他面前,额发尽湿,满脸怒气,微微泛红。手心滚烫,像座噗腾着准备爆发的小火山。
“你去哪里了!”男人抑制不住生气的腔调,责问他,“打电话为什么不接?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沈星迟被吼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我我……”
顾钧处在气头上,懒得等人解释,不耐烦地扯了他一下,“回家!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同时拿出手机给人打电话,声音低沉,难掩疲惫,“梅姨,您让家里的那些人别再出去,人找到了。嗯,麻烦您了……”
沈星迟被扯得跄踉,另一只手费劲抓到顾钧的衣服才稳住。
顾钧以为他照旧想用点讨好的小动作敷衍了事,立即不留情面地甩开。
男人真的快气死了,原先猜想沈星迟是和梅姨在一起,独自在家等了会,不放心,发微信问在哪里,想去找他。
结果两条微信皆没回复,打电话,依旧没得到应答。于是联系梅姨,得知她上午就有事回去。这才品出古怪。
消息不回,电话不通,人影不见。
顾钧完全不知晓沈星迟那边发生什么,又担忧他的身体状况,着急忙慌地出去寻,但不清楚从何开始,宛若只无头苍蝇。
偌大A市,茫茫人海,想找个人谈何容易。
顾钧先在公寓附近跑了遍,夜晚稍凉,他却跑得浑身是汗,水一般不要钱地往外流。没找到,迅速拨给顾家,发动佣人和保镖,自己则开车沿A市街道一点点的看。
“是不是我没赶上,这时候你已经坐在公寓里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对吗?那我真是及时!”顾钧道,“沈星迟,你这么干是不是很多次了?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沈星迟:“痛……”
一听见他喊痛,顾钧非但没放松力度,还加重几分,痛得沈星迟皱起眉倒吸气。
顾钧在靠近他时闻到后颈处淡淡的香水味,身上穿的衣服潮感十足,远远望着,像只骚包的花孔雀。一看便是出去玩了,而且出去玩的地方不用多想。
这使遍地找他的顾钧更加的怒不可遏。
死性不改。
小少爷试图拉住顾钧,可对方卯足了力,执拗地不给丁点余地,也不听他讲话。
沈星迟被强拽着往前,虽然这件事是他有错在先,但越走越感觉委屈。
他难得能有次和朋友出去玩的机会,因为顾钧半途回来了,结果男人不仅凶他,还误会他天天跑出去玩,又不听人解释。
再者这次爽约,大概从此都接不到邀约的电话。
紧接着联想起前些天在家连续的难受泛恶心,全源于怀着他的孩子。假如当初没有一时心软同意,现在指不定在哪里潇洒快活,伙伴三五成群,对他恭敬谄媚得很,才不需要受着所有人的气,看顾钧的脸色。
曾经的那帮狐朋狗友现在私下仍有联系,相约着到处玩乐,他倒活得单调又古板,犹如与世隔绝。
刹那,脑袋里像是大开闸门,过往回忆接二连三的涌出。
沈星迟一会想想在酒吧内的不适宜与忐忑,一会想想窝在公寓内的孤单和寂寞,尔后蓦然跳去童年,回忆起年少时父母间相互的争吵,分别对他的责骂,那些嫌弃的眼神和夹着怒意的话语恍若根根利箭刺在柔软的心脏上。
广大的弥漫在阴影中的房子,没有力度的日光,佣人们来来回回冷漠的眼神……童年的回忆仿佛连环画般在脑海里一张张的播放。
负面情感颠来倒去,充斥着整个身体,泛滥成灾。
沈星迟停下脚步。
顾钧仍然在说,背着身未去注意小少爷的变化。他察觉后面人没跟上,烦躁地加大力度拽了一下。
沈星迟死犟在原地,不愿挪动分毫,任凭手腕处的皮肤被箍得发红。
“沈星……”
顾钧生气地回头,正打算狠狠训斥不听话的沈星迟,让他了解这次事情的严重性时,愣住了。
即将涌出的话语自动顺着喉管滚动回去,隐没在消化系统中。
他看见小少爷垂着脑袋,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连续坠落下来,被流离而来的月光包裹住,亮晶晶的。
顾钧顿时被吓住,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声音差点发不出来。
困难出声后,音量却是轻得不能再轻。
“沈星迟……”他错愕道,“你……”
沈星迟同样感受到,自然用手抹了下眼睛,湿漉漉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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