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样子很乖,表情比和杨忠贇对话时生动,上身向前倾,看看赵司北,又看看杨恪。
“你怎么这么慢。”杨恪问他。
“司机硬是想送我,说天气热,”郁知年慢慢告诉杨恪,“我说了半天,说同学要来接我的,我在家闷了一天了,想走走路,才没跟出来。”
“吃个饭也不方便说实话吗?”赵司北忽然开口问。
郁知年微微地犹豫了一下,简单地说:“感觉好像不太好。”
“爷爷有时候……”郁知年说,“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不愿意,还是说聚餐吧。”
杨恪明白他的意思。
杨忠贇对郁知年出门的准许标准全无道理可依。
一次郁知年想同学去过夜的山间旅行,杨忠贇并未出差,也同意了;有时只是社团活动,晚一点回家,杨忠贇却脸色阴沉。
赵司北和杨忠贇短暂地相处过,大约也懂得些许,没再多问,往前开车。
郁知年坐了一会儿,很多动地微微往前趴,看着杨恪,又看看杨恪的父亲,说:“叔叔,杨恪和你长得好像。”
杨恪瞥了他一眼,郁知年又说:“杨恪是不是要高一点啊?”
“你话太多了。”杨恪说他。
郁知年做出十分做作的委屈表情,回到座位上,过了几秒,又忍不住问杨恪:“我们去哪吃饭?”
“去新开的室内滑雪度假村,”赵司北告诉他,又问,“知年,你会滑雪吗?”
“会一点。”郁知年说。
杨恪替他补充:“只能勉强滑最缓的坡道。”
郁知年毫不脸红地说“是的”。
赵司北便说:“可以再学一学。”
郁知年“嗯”了一声,赵司北夸他“知年,你比我想象中活泼”,问,“你是哪里人?”
“三文,”郁知年回答,“很远,在西省的南边。很多人不知道。”
“我去过三文市,”赵司北说,“前几年我同事在那里做田野调查,我去看过他一次。”
郁知年露出好奇的表情。
赵司北简单地和郁知年介绍自己的学科、日常工作。郁知年很感兴趣。
在滑雪度假村的餐厅里,他一直向赵司北提问。
餐厅里人声鼎沸,有几个来滑雪的小朋友,在过道间追逐打闹。与仿佛临近死亡的安静的别墅像两个世界。
说话还要提高声音,对方才能听清。
大多数时间里,杨恪都只是看着郁知年和自己的父亲交谈。
郁知年不能夜不归宿,八点多钟,他接到了司机的电话,问要不要来接。
赵司北和杨恪一起,把郁知年送回了路牌下,看到郁知年走进大门的转角,他们才离开。
车一开,杨恪便收到郁知年的消息,郁知年说“你的爸爸真好”。
这是郁知年和赵司北第一次见面,也是杨恪第一次跟朋友分享自己的父亲。
事情到这里都还算圆满,如果没有后来,杨忠贇从欧洲回来后,送给郁知年的那一张滑雪度假村的私教课程黑卡的话。
几年后当杨恪很少有地回顾过去时,他会想到他最早和郁知年相处的样子。
郁知年参与了杨恪的许多私人生活。
杨恪不愿向哪怕自己提及这件事,但他们曾经确实称得上亲密。
在宁市的几年,他常常目睹郁知年在杨忠贇面前碰壁、郁知年的不知所措和困顿,郁知年也逐渐进入他未向旁人开放的领域。就像一次由杨忠贇导致的青春期的两人的叛逆,而引发的交换秘密。
第17章 十七(2011)
去年感恩节结束后,杨忠贇有几个月的时间不怎么回家。
杨恪对此司空见惯,推想杨忠贇可能又发展了什么男女关系,并希望杨忠赟这一次别把人往家里带。
郁知年倒是很高兴,杨忠贇不太让他陪,他久违地尝到了自由的味道,发展了不少业余爱好。
三月份,郁知年的同学约他去野营。
郁知年获得了杨忠贇的准许后,前来邀请杨恪。恰好韦驰也问了杨恪,杨恪有空,便同意了。
野营基地在宁市附近的一座山里,是新修建的,设备齐全。
十多个人一起,两点坐车出发,四点左右抵达了基地,在中心签了到,领了帐篷,背着前往预定的区域。
韦驰走在杨恪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郁知年和其他人走在后面。到了地方,杨恪放下帐篷,郁知年凑了过来:“你会搭么?”
杨恪说会。“那我帮忙。”郁知年又说。杨恪让他不要添乱。
在来野营之前,郁知年软磨硬泡,想和杨恪住一个帐篷。杨恪最终没有拒绝。
杨恪和父亲去过许多次野营,帐篷搭得驾轻就熟,搭完后,还帮了几个其他的同学。打完帐篷,几人生了火,开始烧烤和做饭。
郁知年擅长处理食材和做菜,承包了整队人的晚餐。晚餐吃完,他们生了篝火,围着坐下,用营地的幕布投屏看电影。
这天他们看《搏击俱乐部》,看了一半,忽然起了一阵风,幕布鼓动起来,篝火被吹得噼噼啪啪,火星在夜空中摇摆
远方的黑色群山也像在随风摆动。
杨恪和郁知年在相邻的软布躺椅中,杨恪坐着,郁知年半躺着,抱着同学给他的百奇棒吃。杨恪听见有很轻的东西掉在草上的声音,转头去看,郁知年睡着了,粉色的百奇棒的盒子落在他们椅子中间缝隙里的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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