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两道说话的声音又走远了。
盛野也笑了笑,靠在枕头上,翻开了剧本。
明天的戏要在筒子楼里拍,他现在一看到这个地点就觉得浑身热得冒汗。
记得自己刚到影视城,什么都不懂,问介平安:“介叔,我们住哪儿啊?”
介平安说:“我们住宾馆,你和你哥就住那个筒子楼。”
他信以为真,瞠目结舌。结果当然是骗他的,因为那房子又小又没空调,九月初秋老虎肆虐,住进去没两天就得中暑,更何况那床还是个上下铺,按剧本里写的,孔星河没有确诊前是睡在上铺的,严飞睡下铺,孔星河确诊后,严飞就让孔星河睡了下铺。他第一次看到那张上下铺,都难以想象谭阵那么高大的身形要怎么睡在那么窄小的床上。
但那张床他和谭阵确实一起躺过,片子刚开拍的时候他睡上铺,谭阵睡下铺,因为这片子要拍出季节变化,一开始床上还铺着薄薄一层棉絮和床单,房子采光不好,现场还要补光,大灯一打开对着他们,他和谭阵往那儿躺不到一分钟,就如同煮在沸腾的锅里,额头立刻就开始出汗,后背没一会儿就全湿透了。
拍完他麻溜地跳下床,直呼太热了,介导对他嗤之以鼻:“这算什么,你哥大冬天泡海水里也没你这么矫情。”
谭阵也在一旁看着他笑,笑容很淡,盛野有些羞愧,同样满头大汗,后背的衣服同样湿透,谭阵也没有像自己一样扯着衣服下摆呼哧呼哧地往上扇风。
去导演监视器前看画面的时候,谭阵站在他旁边,盛野感到背心一阵凉风,转头看去,谭阵右手拿着剧本,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风吹动介导的头发,也吹在他的后背。
***
翌日在筒子楼的几场戏,盛野又NG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摄影机怼近时,介平安似乎连骂他都骂累了,只有气无力地喊两声“CUT”,片场上空再没有大喇叭通报他这个NG大王的大名,他反而更羞愧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老远的角落,吃得味同嚼蜡,这几天他都是躲着大家吃饭的,感觉没脸面对任何工作人员。
但耳朵还是尖的,麻木地对着剧本低头吃饭时,他听到了谭阵的声音,没办法,他对谭阵的声音太敏感了。
一开始是助理小刘哥在那边说“哥你的盒饭”,谭阵说了声“谢谢”,然后过了一会儿,谭阵忽然在问:“盛野呢?”
盛野耳尖地听到,一时不知该站起来给谭阵定位,还是抱着盒饭和凳子赶紧溜远。
但他没能做出选择,因为紧跟着就听见场务杨桃姐说了声“在那边呢”。
现在再想连人带凳子跑掉已经晚了,他只好装作没听见,自己一板一眼地吃饭。
一直到谭阵走过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那是谭阵的声音,也是哥哥的声音,盛野听着只觉得喉头一阵发涩,也不知是心酸还是羞耻,他没敢抬头看谭阵,只是匆忙站起来,放下盒饭说:“谭阵哥我帮你找张椅子。”
搬了把折叠椅过来,谭阵伸手提过去,自己打开来坐下。看到谭阵坐下,盛野才后知后觉,没准儿谭阵就是过来和他说会儿话,压根没想坐这儿,他这样一搞,谭阵是不是反而不好走了。
唉,我怎么老做多此一举的事……
盒饭就放在谭阵的膝盖上,没有打开,他手上拿着一台什么,盛野有些好奇,探头越过谭阵肩膀想看是什么,就见谭阵的肩膀冷不丁抬起来,举起了手中那台……DV。
盛野傻不溜丢愣在原地,谭阵说“笑一个”,他才意识到谭阵转身在拍他,顿时脸颊滚烫,想问一句“你干嘛拍我啊”都问不出来。谭阵就这样对着他拍了几十秒后把DV拿下来,低头查看方才拍的视频,看着看着就笑了。
盛野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凑过去瞄到镜头里的自己,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脸那么红。
谭阵说:“你看,其实摄影机没那么可怕吧。”
被说中了心事,他脸颊火辣辣的。
谭阵往他的方向坐近了一些,将腿上的盒饭放到空出来的椅子边,展示手上的DV,说:“这是小学毕业时我姐买给我的,好多年没用了。”
所以是特意拿过来的,为了我。盛野感动地想,又控制不住好奇地问:“你都拍过什么啊?”
谭阵把DV递给他,说:“你自己看吧。”
盛野接过DV,谭阵和他简单地说了一下怎么使用,他随便选了一个视频,按下播放。
静止的画面动起来,是学校的操场,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夏日闪烁的阳光,还听见有个少年音说了声“好热啊”,声音夹在蝉鸣里,很渴似的。盛野盯着画面看了一会儿才恍然,那个清脆的少年音是谭阵啊!他那时候也许才初中吧,还没经历变声期。
视频很快就结束了,他又播放了下一个视频,背景是一座露台。
“我妈妈。”谭阵在旁边说。
不用说盛野也看得出来,谭阵的妈妈年轻时一定是大美人,谭阵和她长得有七分像。
比谭阵的母亲还常出镜的是一个文静秀气的女生,谭阵拍了她倒车,又拍了她捣鼓咖啡豆。
盛野心下一沉,想这该不会是……
“这是我姐姐。”谭阵说。
听到“姐姐”两个字他莫名松了口气,又津津有味地一个一个点开看,看谭阵拍的玩滑板的少年,天边的火烧云,但拍得最多的是一只黄白黑三色的小仓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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