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平安转身看见她也有些意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说:“我想来看望一下你妈妈,但你们家阿姨说她不在家。” 吃了闭门羹,这位名导演显得有些尴尬,“你是谭阵的姐姐谭阡吧,我是介平安,以前和你妈妈是一个剧团的。”
对谭阡来说这些过往早就不是秘密,所以看到介平安她虽然意外,但并不吃惊。
《稳定结构》上映那天是她陪母亲一起去看的首映场,母亲本来心情很好,她去取票回来,却见母亲盯着电影海报在看,表情有些晦暗。她走过去,听见母亲说:“导演是介平安吗?”
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有点诧异母亲这么问,介平安作为导演在业内虽说名气不菲,但绝非那种报出名号便让人如雷贯耳的大导演,母亲平时都不怎么关注娱乐圈,连隋轻驰她一度都只认得名字认不得人,更别提介平安了。但眼下她却从母亲的语气里品出了几分熟稔,纳闷地问:“妈你知道介平安吗?”
母亲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再说。
电影开场,当谭阵以一副落拓的半长发造型出镜时,谭阡有些警惕地看向身边的座位,母亲的神色果然不太好。
谭阵在这部电影里毁形象毁得有目共睹,观众的惊奇伴随着母亲的难堪,但谭阡还是万万没想到它会是这样一部电影,会是这样一对兄弟。当不知道第几次,银幕上出现谭阵抱起双腿瘫痪的盛野的画面时,母亲终于受不了,铁青着脸起身离席了,她也只好跟了出去。
她没有问母亲离席的原因,回去的车上她们谁都没有说话,但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电影里那些镜头,触到了她们的底线。
介平安的功力真的了得,几乎没有一处逾越的画面,但谭阵抱起盛野的每一个镜头,都看得人心乱如麻。观众屏息的氛围更加深了这份心乱,好像每个人都心照不宣,每个人都愿意为了这对兄弟守口如瓶。
那些不对劲涌来时,谭阡起初觉得是因为盛野的神情举止中透着对谭阵的依恋,也努力说服自己,都是情有可原的,这是弟弟对哥哥的依恋,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相依为命的兄弟。就算…… 就算盛野在拍戏时对谭阵有过短暂的心动,那也只盛野单方面的多情,不能说明什么。
是单方面的吧,当她产生这样的想法后,就会忍不住又去看谭阵,会想从谭阵身上求证,不知不觉被导演牵着鼻子走。而谭阵的眼神又总是藏在他低垂的眉眼下,藏在灯光打下的阴影中,人们想要捕捉他的情绪总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观众就只能去别处寻找,于是摄影机又拍谭阵的手,他抓着盛野的手,抱住盛野的手,安抚盛野的手…… 那只手竟也看得人脸红心跳,如同谭阵的第二张脸。
谭阵的一双手从小就比同龄人更大一些,小时候还因为这个被钢琴班的老师看好,因为手指一打开就能比同龄人多跨两三个琴键,而这一次介平安让观众看到,假如手真的是人的第二张脸,那么谭阵的情绪在他拥有的这一双比寻常人更宽大的手上,只会更无所遁形。
他扶住孔星河的腰时,打开的手掌就像鹰的翅膀,有美好又坚定的弧线,他抓住孔星河的手腕,你会觉得那只右手像扎得很深的树根,谁都没法让它松开,他把孔星河从轮椅上抱起来,那一双手蓄满他身体全部的力量,去承受孔星河身体的重量,他将孔星河慢慢放下,手背贴着对方身体离开的轨迹都像在诉说某种情绪……
如果她只是个来观影的外人就好了,她会承认这些镜头真的都是美的。
那天晚上睡到半夜她忽然醒了,迷迷糊糊听到母亲在阳台上讲电话,情绪有些激动,她有点担心,拉开卧室阳台的门,母亲的卧室在她斜上方,门一拉开,声音顿时清晰起来,她才听见那竟然是在给介平安打电话。
母亲居然认识介平安吗?
那一通电话俨然是在指责,母亲的声音被别墅四周的寂静凸显得有些尖利,她说:“你为什么要让谭阵拍这种片子?你是要毁了他吗?”
母亲不喜欢谭阵以这种形象拍这种暧昧的片子,不是不可以理解,但这样的反应未免有些过激,而母亲认识介导的事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情,那谭阵知道吗,谭阡不禁想。
介导几乎没插上话,在一连串的发难后,母亲终于沉下声来,质问电话那头的人:“我第一次见那孩子就觉得面熟,他到底是谁?”
这句话冷静得像一句讯问。不知道介导说了什么,母亲一下就沉默了,这阵沉默最终被一声哽咽打断,谭阡听见母亲抽噎着说:“都这么多年了,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是对不住他,但是这一切和我儿子没关系吧?”
她听得震惊不已,抬头看去,母亲撑着露台扶手的身影起伏颤抖着。
第21章
《稳定结构》刚上映那段时间,谭阵都在配合剧组的宣传通告,没怎么回过家,谭阡担心他对母亲的态度没有心理准备,提前给他发了条微信,也不敢说太多,斟酌许久,最后只委婉地写了句:妈看了电影,有点不开心。
谭阵一直没有回那条微信,但谭阡知道他肯定看到了,也明白了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唯一聊以安慰的,是父亲没看过这部电影,父亲从来不看谭阵的电影,连电视剧都只是偶尔陪母亲看看。但不看不代表他不在乎,谭阵刚开始拍戏时,接的每一个本子都要先交给母亲过目。谭阡知道母亲是怕万一谭阵拍什么不合适的内容被父亲在电视上看到。谭阵从二十岁起拍第一部 电视剧,本子从来中规中矩,没有出过错,更没出过格,这几年谭阵的事业步入正轨,节节攀升,糟烂的本子也不可能来找他,母亲的精力也有些不济,才终于彻底放手,没再过问过剧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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