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就在家附近的商业中心,两个人都没开车,散步过去,现在正是圣诞节,路上的行人很多,年轻的男孩女孩打扮得很漂亮,有些女孩头上还戴着可爱的小发箍,成群结队走在一起,脸蛋冻的有点红,毛绒绒的领子裹着一张小小的脸。
梁沐秋和岑南都是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勾出腰窄腿长的好身材,唯一的区别就是梁沐秋戴了一个墨绿色的围巾,上面还被他工作室的小姑娘别了一个松鼠胸针。
从身后看,梁沐秋稍微纤细些,但是跟岑南一眼潇洒挺拔,两个人的背影很般配。
电影院旁边有卖圣诞热酒的,梁沐秋看见,问岑南要不要,岑南摇了头,他就给自己买了一杯。
朗姆酒和鲜奶油的味道在口腔里混合,梁沐秋嘴边沾了一圈白沫,岑南明明对这种一股奶油味儿的酒不感兴趣,但是梁沐秋往他嘴边递的时候,还是低头喝了一口。
“好喝吗?” 梁沐秋问道,他倒是喜欢,又埋头喝了一大口,“你在国外应该喝过不少吧,到处都有卖。”
岑南牵着他往里走,“派对上很多,我不太喜欢,但我当时就觉得这是你的口味,” 他看了梁沐秋一眼,取笑道,“小孩子一样,只会喝小甜酒。”
梁沐秋挠了他一下。
两个人手牵手走进了放映厅,电影还没有开始,里面还灯光大亮,梁沐秋买的票在最后排,坐下来没多久,灯光就暗了下来,一片幽暗中,片头开始播放。
这是岑南第一次跟梁沐秋一起看,梁沐秋自己编剧的电影。
在国外的那些年,他一直关注着梁沐秋所出的所有作品,最开始只是一些小短片,逐渐有了梁沐秋参与的网剧,再后来,一些电视剧的尾巴上也跟着梁沐秋的名字。
他离开美国前,看的梁沐秋最后一个作品,是他写得网络电影——《初雪》。
这部电影为梁沐秋拿了个不大不小的新人奖,他后来看了许多影评,查了不少资料,了解这部电影的一切,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几乎能背出每一句台词。
也许梁沐秋在这浩浩宇宙中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但对他却是整个世界。因为这部电影,他隔着大洋彼岸,终于又看见了关于梁沐秋的一则采访。
他驻足在下着雪的芝加哥,盯着小小的手机屏幕,小小的梁沐秋,笑得这样腼腆,明明是个风度翩翩的成年人了,露出这样的笑容,让采访的记者都眼神怜爱了起来。
那个冬天大概和今天一样冷,但他站在雪地里忘记了快点走去停车场,细雪堆在肩上,又化成雪水,他却毫无所觉,把那短短一分钟的采访看了一遍又一遍。
如今,他跟梁沐秋终于又坐在一起,看着这部倾注了梁沐秋心血的《寄生》。
生长在城中村的两个少年,好学生陈明生和坏学生许杰,本来只是住在隔壁不对付的邻居,却阴差阳错一起失去了自己仅有的亲人,相依为命。
小混混许杰不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生活没有给过他多少温暖,只让他学会了盗窃,撒谎,赌钱,但他在这样的磕磕绊绊里,却供着陈明生读书,一路读进大学,又读进研究生,后来陈明生毕业,拿了心仪的 offer,买了房,买了车,跟许杰一起回了城中村,重走年少的路。
三十几岁的陈明生和许杰,并肩站在当年的旧屋面前,伸出手拉开门锁,哐当一声,因为老旧腐朽,门锁掉在了地上,他们相视一笑,像又变回了当初并肩而立的少年人。
然后镜头一转,同个场景,同样的旧屋面前,只站着三十五岁的陈明生,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许杰早就死了。
死在了从少年变成青年的二十岁,因为打工份数太多,积劳成疾,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路过的卡车撞了,抢救无效。
他最后的一笔赔偿款,留到了陈明生手里,成了陈明生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后来那个陪着陈明生一路走到三十五的许杰,只是陈明生幻想里的人,他没有疯,他很清醒地知道这是假的,但是一直到回到这个城中村,这个老屋,他才承认这是假的。
扮演三十五岁陈明生的是温炀,即使不喜欢温炀,岑南也不得不承认他演技的精湛,他在镜头里不再是个容貌漂亮讨喜的男人,因为妆造变得普通了许多,平凡得与灰扑扑的背景几乎融在一起,他看着镜头,眼神麻木,没有一丝表情,但谁都能感到这张皮相下的波涛汹涌。
故事的最后,陈明生去当初的面铺吃了碗面,过了十几年,最简单的清汤面也涨价到了十块,他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边吃面一边看许杰的日记。
他十几岁的时候一直不知道许杰为什么对他这样好,在他亲妈都不要他以后,办理完奶奶殡葬的许杰却接他来了自己家。
而等许杰去世后,他知道了答案,从日记本里。
因为他的父亲,一个人民警察,当初抓住了在街头偷钱包的许杰,没有骂他打他,而是带回警局里给了一顿晚饭,又给这个孩子披了一件大衣,但是没多久,许杰替街头的其他混混放风,听说斗殴里死了一个警察,是被混混们失手捅死的。
那个警察就是陈明生的父亲。
陈明生父亲死的时候,许杰裹着他送的大衣,在给那些捅死他的犯罪们放风,替他们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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