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纪敬似乎交易完了,他再度蹬起了脚踏板,纪弘易被惯性向后一推,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腰,任他将自己载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驶离集市中心后,喧闹的人声被他们甩在了身后,直到这时,纪弘易才敢和纪敬搭话。
“我今天睡了好久。”他不好意思地说。
“是啊,我怕你摔下去,还特意在你身上缠了条衣服。”
纪弘易低下头一看,自己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用衣服拧成的麻绳,麻绳缠住他的腰,将他与纪敬的身体绑在了一起。
纪弘易顿时感到十分害臊,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被纪敬背在背上的孩童,他有些难为情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似乎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逃脱梦魇的束缚。
“我平常不会睡这么多。”
起码不会像今天这样,坐在自行车后座,却还能毫无预兆地睡着。
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模糊的记忆片段无法被他拼凑,疗养院的画面不断在他眼前闪现,他抬头看向纪敬的背影,瞳孔猛然紧缩,然后像是要确认什么东西似的,双臂更加用力地搂住他。
纪敬的声音被风吹到了后座,“很有可能是药的副作用,你在疗养院时吃了不少精神类药品,现在突然停了药,肯定有戒断反应,明天你就在屋子里呆着吧,这样你可以睡得更好一些,我走之前将门锁好,不会有人进得来……”
“不!……”纪弘易惊声叫道:“不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来。”
他随即感觉到,纪敬摸了摸自己搂在他腰间的手背,用力握了握。
“……我不会把你留下来。”纪敬边蹬脚踏板边转过身,看了他一眼,随后眯起两只狡黠的眼角,“那我明天在你身上多缠几件衣服,把你捆得扎实一点。”
纪弘易的记忆依然在出现大片的空白,为数不多的能够被他想起的片段里,大多是他和纪敬睡在铁皮小屋里的情景。雨声总是震耳欲聋,他们不得不靠在一起,鼻尖贴着鼻尖说话,才能够听清对方的声音。他有时会想起他们在集市里问路的情况,他靠在纪敬背上,默数着从视线底端飘过的斗篷,想要借此来保持清醒,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打起哈欠,困得泪花都逼了出来,纪敬会在这时转过身,轻轻拍一拍他的背,低声问他感觉怎么样,然而除此以外的其他细节,他都不记得了。
过多的睡眠还让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就好像他之外的世界还在不紧不慢地运转,而他自己却被人按下了暂停。
再次醒来的时候,纪弘易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易的双人床上,床脚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暖炉,暖炉是圆形的,正在奋力运作,烧得通红,如同一个发光发热的小太阳。
他从床上坐起身,立刻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扶住额角揉了揉,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除了一张双人床外,屋内还有一座灶台,一张打了补丁的沙发,沙发对面,是一个正在燃烧的火炉。隔热的材质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包裹起来,坐在屋内时很难发现它到底由什么材质做成。
纪弘易走到火炉跟前,里面的木柴正烧得劈啪作响,几点火星迸射着撞到一旁的红砖上,一眨眼便不见了。
纪敬呢?他猛然回过神来,慌张地环顾几圈,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恐慌如同啃噬心头的蚂蚁,他连鞋都没穿,就踉踉跄跄地冲出屋外。
“纪敬——”他大声喊道,口里吐出阵阵白汽,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天空中下起了小雪。
纪敬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我在这呢!——”
纪弘易立即朝声音的方向跑去,他绕过整座木屋,终于看到了正在木屋后砍柴的纪敬。
“你醒了?”纪敬擦了擦额头的汗,视线紧接着就落到了他的脚上,“怎么鞋都不穿?”
他放下手中的斧头,快步跑回屋内,拿出一双鞋子为他穿上。
纪弘易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没睡醒似的,他看了一眼纪敬砍到一半的木柴,又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小木屋。
他看到木屋的烟囱里,冒出了一缕一缕的灰烟,那些烟向上冒去,越飘越远,直到和夜色融为一体,再也看不见。
“感觉好些了吗?我找人问过了,嗜睡是正常的戒断反应,你不要太担心,还好你没有其他的不良反应,医生说你的症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纪敬一边为他穿鞋,一边对他说。
小雪从空中慢悠悠地飘下,落在了纪弘易的头发上,他怔怔地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接住了几片落下来的雪花。
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他的指尖上,没一会儿就化成了细小的水珠。
“冬天来了。”方才的劳作让纪敬脸色通红,他问:“屋里暖和,要不要进去呆会儿?”
纪弘易却摇了摇头,他想到什么似的,说:“下次我要是又睡了太久,你一定要叫我起来。”
“医生说,得让你保证充足的睡眠……”
纪弘易打断他,“你答应我,下次一定会叫我起来。”
纪敬一怔,继而扬起嘴角,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直到这时,纪弘易才有心情打量周围的环境,因为夜色的遮掩,刚出木屋时他还没来得及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正站在一座小岛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