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敬的名字不再被人们提起,他就像是动乱时期一只路过的蜻蜓,在水面上留下了一圈浅淡的涟漪,春风吹过之后,水面又平静得如同一块银色的镜面,镜面之下的鱼群找到了通向大海的方向,他们游离了池塘,不再讨论曾经在水面上做过短暂停留的蜻蜓。
只有蜻蜓还留在小小的池塘里,他独自停在树梢上,十年如一日地寻找着池塘里,那条最格格不入的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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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首都五千公里外的偏僻小镇里,仿生人护工像往常一样来到疗养院上班,它在衣帽间里换上自己的工作服,戴上医用口罩,然后乘坐电梯来到顶层。
在进入安全等级最高的病房之前,它需要先用密码打开第一道钢门,然后在第一道与第二道门之间的消毒室内洗净双手,戴上手套,做好准备工作之后,它会在第二道门前认证自己的身份信息,确认一切无误之后,才能够进入病房。
它手里端着一只银盘,银盘上搁着一杯温水,和一小把药片,它走到病床跟前,将银盘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将病床的上半部分升起,好让病床上的青年能够更好地吞咽。
然而青年从头到尾都像没看到它似的,他扭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在窗外的树枝上跳跃的麻雀。
“吃药了。”仿生人拿起药片,递到他嘴边。
纪弘易仍旧别过头不去看它,虽然他装作没有看到对方,仿生人却看到他抿紧了嘴唇。
“吃了药,今天就能带您出去走一走。”它说。
纪弘易听到这句话,终于转过头来,问:“什么时候?”
“晚些时候。”
“现在。”
“现在不行。”
“那就不吃。”纪弘易再度看向窗外。
仿生人思索片刻,上次给他灌药的时候,疗养院叫了四名仿生人过来,它们掐着他的嘴巴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才将药全部灌进他的喉咙里,结果它们刚没走多久,纪弘易嘴巴一张,又把药吐在了床上;它们也试过将药藏进饭菜里,当纪弘易发现它们不再强迫喂自己药片时,他立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一连好几天没有吃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奄奄一息。
唯独说起出门散步的时候,纪弘易才会稍微配合一点。
仿生人做出了让步,“好,吃完就出去走走。”
它将药片递到他嘴边,纪弘易半信半疑地看了它一眼,终于张开了嘴。
它将药片放到他的舌头上,接着将水杯递了过去,纪弘易含住杯沿,垂下眼喝了起来,仿生人看到他的喉结滚动着,直到将杯中的水全部喝完。
“请张开嘴让我看一看。”它将空水杯放到床头柜上。
纪弘易面露不悦,但还是张开了嘴让它检查,仿生人捏住他的下巴,稍稍抬起,确认他没有将药片藏在口腔里后,才弯下腰开始为他解开手脚的约束带。
“只能走十五分钟,之后我们就得回来了。”仿生人将他带下床,为他打开两道钢门。在乘坐电梯来到一楼的小花园之前,它通过对讲机,让其他仿生人护工将花园内的病人们带回房间。
纪弘易的位置一向被严格保密,仿生人永远不会背叛下指令的主人,所以无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它们都不会向外界供出他的位置。普通病人没有来到疗养院顶层的权限,他们不知道这里到底住着谁,或者说,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疗养院顶层住着人,每当纪弘易离开病房时,仿生人都得确保他不会在医院里碰到其他人类,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防止其他人泄露他的位置。
来到一楼的小花园时,护工们已经将病人带回了各自的房间,偌大的花园内只有纪弘易一个人,其余仿生人看似在角落里打理花草、清洁卫生,实则都不动声色地跟随着他的脚步,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是整座疗养院里最难搞的病人,不吃药、不吃饭还算好的,听说他的心情变幻无常,状态极其不稳定,好的时候能够和仿生人像熟人一样闲聊,不好的时候曾经在病房里扭断了一名仿生人的胳膊。
不过它们并不会因此生气,或是讨厌他,主人在下指令的时候,给它们打过预防针,它们明白跟病人较劲没有意思,再者它们并不像人类一样脆弱,就算被拧断了胳膊,当晚就能找工程师修好。
纪弘易在花园里走走停停,他一会儿去看树上的小鸟,一会儿低头去看石板路旁的野花,看着看着,他就朝花园出口的位置晃晃悠悠地走去。
仿生人走上前,请他不要再往前走。
纪弘易笑了笑说没有,转身就朝出口的位置拔腿跑去。
仿生人拧起眉心,按下了手中的按钮,特质的体征圈立即将少量镇静剂打进了纪弘易的身体,他跑了没几步就膝盖发软,摔倒在地,仿生人面色凝重地走上前,纪弘易趴在地上,手指痉挛着无法用力,它蹲下身将他扶了起来,然后将他的一只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带着他往病房的方向走。
纪弘易浑身发软,不得不靠在它上,他踉踉跄跄地跟在它身后,几乎是被它拖着向前行走,虽然身上无力,他的眼神却一点都不柔软,他垂下眼皮,贴在仿生人的耳边说:“明天我会先把你敲晕了再跑。”
仿生人笑了笑,说:“花园内还有十多名护工在场,您还是不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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