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先生,您这几周都去哪儿了?”
年轻的女孩举着话筒从保安胳膊下钻过,秘书立即喝道:“哎!赶紧把她拉走……”
纪弘易却伸手接过了话筒。
保安愣在原地,他看了看纪弘易,又看了眼秘书,秘书使眼色让他把话筒拿走,没想到纪弘易抬起手腕,将话筒举到嘴边。
“我最近身体不适,所以在家休养了一阵。”
话一出口,便像是落入激流中心的石子,静谧的涟漪以纪弘易为圆心,一圈又一圈地向外荡漾。许多人被堵在马路上动弹不得,他们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前一秒还在和身边的同伴交头接耳,没想到四周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好像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讲话。
一时间人头攒动的煋巢门口万籁俱静。年轻的女记者也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连忙回头朝身后看去,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纪弘易身上。
纪弘易轻声问道:“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女孩反应过来,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您听说了最近的‘自杀审判’吗?您认为审判名单是真的吗?他们真的审判过你吗?您还有审判时的记忆吗?……”
她像是害怕自己马上就要被保安拖走,急急忙忙地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纪弘易张了张口,似乎不知道应该从哪一个问题答起。摄像机拍到他抿了下嘴唇,低头思索片刻后,抬眼看向面前的记者,“我听说了,可是我不认为这是真的。”
女孩一脸诧异,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便听纪弘易说:“信中的审判日期与事实不符,那时我正在学校准备毕业,怎么会从老师、同学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可是其他人的失踪日期都和审判日期吻合……”
“这些信息一直都是公开的,将所有人的失踪日期整合成一张名单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女孩哑口无言,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请各位不要再过多地猜测这件事了,我不希望大家因为我和‘王’发生冲突,更不愿意看到大家因为我而受伤……”纪弘易顿了顿:“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不值得获得如此之多的关注。”
他将话筒递回女孩手中,女孩抬起头,困惑地自言自语:“你没有被审判吗?”
“我没有被审判。”纪弘易看着她说。
秘书当机立断,伸长胳膊将纪弘易往身后推,“谢谢各位的厚爱,纪先生身体才刚恢复没多久,请大家留给他一点私人空间吧,谢谢了!”
煋巢的自动门刚一关闭,喧嚣的声浪又以门口为圆心向外层震荡,前方不断传来“没有审判”的声音,人们回过头将信息自动传递给身后的人,说完他们又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们仰头望向雄伟的煋巢大楼。在太阳的照射下,银色的Logo熠熠生辉,镂空的球体正以顺时针方向缓缓转动,而球体下则有四根弯曲的银色钢柱:其中两根被固定在雕塑底座,支撑着上方的庞然大物;剩余两根钢柱则沿着球体表面向上延伸,好似两只试图扶稳球体的手。
四根弯曲的银色线条组成了一个抽象的火柴人,它的两条腿一前一后,仿佛被身上的重物压弯了腰。
人潮终于在夜晚来临前散尽,城内的警察得以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煋巢的保安也不需要日夜提心吊胆。当晚,游行队伍寥寥无几,全国的示威者数量减少了百分之七十五,首都的政府大厦前不再火光闪烁、硝烟弥漫。
城内也在这一天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煋巢门前的火柴人目睹了疯狂的人浪,却对此无动于衷,它依旧低垂着头颅,紧张地注视着脚下的道路。晚风从镂空的球体中穿过,却无法将它的速度降低一丝一毫。
秘书看向窗外,海上信号灯依旧眨动着静谧的眼睛,他若有所思地说:“我要是知道你说两句话就能将他们打发走,一开始就叫你回公司了。”
纪弘易放下手中的便函,淡淡地说:“我做不了什么,这件事只能等‘王’出面解决。”
秘书忍不住抱怨道:“他要是真想解决早就解决了,怎么会等到现在都不发声?”
纪弘易没有说话,白色的触控笔被他夹在指间,左右不停晃动。
事实上,“王”到最后都没有对“自杀审判”的风波发表任何看法,这样离奇、且匪夷所思的传闻好似根本不值得他关注。不过在纪弘易露面之后没多久,主流电视台便播放了一份拍摄于疗养院的视频。在视频中,穿着病服的男女正在花园里晒太阳,他们中有的人坐在轮椅上小息,有的则在原地高抬腿,似乎在锻炼身体。
之前接受过记者采访的家属也在这时说自己已经见到亲人,并对之前发表的言论感到抱歉。他们没想要制造事端,只是不知道拒绝病人和亲属见面是医院和疗养院可以行使的正当权利。
暴 乱中被逮捕的示威群众被全部释放。冲突停止后,被没收的资源又被重新分配下去。这一场风波中虽然有民众受伤,却没有人受到严重惩罚。
论坛和匿名聊天室里开始有人质疑“反自杀组织”的真实性,就像纪弘易说的:将所有人的失踪日期整合成一张名单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然而整件事情中的最大疑点仍然在“失踪”上:如果是因为生病住院,亲属应该知情,他们为什么非要说病人失踪,并刊登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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