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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智被混沌的乌云所混淆,灰暗的雾霾忽然拉出一根细长的银丝。
    那是纪敬微弱的声音。
    他听到纪敬唤他:
    “哥哥。”
    纪弘易在这一刻从睡梦中彻底惊醒,他从床上坐起身,冷汗浸湿了他的睡衣,后颈的皮肤在接触到微凉的冷空气时竖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他望着空荡荡的卧室发了半晌的呆,有那么一瞬间他当真以为自己杀了纪敬。
    他以为隔壁不是纪敬的卧室,而是堆满杂货的储藏室。他以为父母和管家已经将纪敬处理干净,帮他完美地掩盖掉了罪行。
    纪弘易翻身下床,走进卫生间,将水温设置在五度,接着打开了水龙头。
    他想要洗把脸,可是当他将双手伸到水流下时,他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的指缝间好像还残留着纪敬的体温,他的指甲里似乎还藏有纪敬的皮肤碎屑。
    镜中的纪弘易脸色惨白,他将右手捂在自己的左胸口上,这里还在隐隐作痛。
    几个小时之前,纪敬捉过他这只手,按在了自己乌青的胸口上。
    纪弘易不是不明白自己为何想要去触碰纪敬的伤口、去按压他淤青的胸膛。
    可是他却主动询问起纪敬对痛感的体验,他告诉自己纪敬的疼痛阈值比普通人高,他甚至故意去忽略纪敬脸上细微的神态变化,只为了找寻几个自我安慰的借口。
    他知道纪敬不会拒绝,无论是做什么,纪敬都不会拒绝他。
    他回想起两人之间的争吵,纪敬曾经告诉他:
    “如果打我可以让你高兴的话……你不需要拿拳击课做借口。”
    一股寒意从纪弘易的脚底而起,顺着他的脊梁直往上爬。
    纪敬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借由关心之名,行的却是伤害之事。
    纪弘易将双手撑在洗手池边,闭眼缓了缓神,接着弯下腰,将头探到冰凉的水流之下。
    模糊的视线中,汩汩水流在下水道的入口处挤出一圈透明的水花。
    他感到一阵后怕,他觉得自己恶心。他以为他想要让纪敬好,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学校论坛里的数条帖子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以前纪弘易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他知道这些言论并不公正,如果群众有一个亲自认识煋巢的机会,集团的口碑一定会急剧上升。
    可是这一刻,他却忍不住问自己:难道他们说得当真一点都不对吗?
    能够将纪敬当成血库从城外买回来的家族,又会对人性有多少尊重?
    故意在纪敬面前遮掩真实意图、谎称自己需要玩伴的他,又会有多少真情实意?
    纪弘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代表危险的信号灯早就已亮起,他不该视而不见。
    那不是愉悦、不是快感、不是令人上瘾的毒品。那不过是身体为了平衡痛苦而分泌出的内啡肽。
    他又想起了那封淡粉色的情书。小林在篮球场上将情书递给他之后,面带微笑,情真意切地说:
    “我只希望他好就行了。”
    纪敬从未有过享乐的机会——贫民窟出身的孩子,每日都在为了一个红薯、一根玉米而争斗,寿命都比城内的同龄人短上一半。他莫名其妙地被人绑进城内,好不容易从医院里捡回一命,结果又在保镖和管家的监视下过了好几年软禁的日子。
    纪弘易曾经向他保证说,自己将来会去读一个商科、或是生物学,等到自己继承煋巢之后,纪敬就再也不需要找工作,他可以去干他自己喜欢做的事。
    那时纪弘易的愿望美好又纯粹,他只希望纪敬能够有一个享乐的机会。
    他也曾同小林一样,只希望纪敬好。
    次日是周一,两人都需要回学校上课。纪弘易因为有早课,往往会先坐车从家离开。纪敬今天却特意起了个大早,他昨夜被纪弘易赶出房间之后就没有机会和他说话。当时他还没觉得纪弘易想要赶自己走,直到他真的被人关在房门外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得或许有些过火。他趴在纪弘易的房门上轻轻敲了好几下,低声下气地重复了几遍“我不是故意的”。
    纪弘易主动来摸他,他还能怎么样?纪敬懊恼地“啧”了一声,同时不忘低头向下瞥了一眼。纪弘易甚至都没帮他解决!
    敲了半天门都没有得到回应,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卧室,特意定了个更早的闹钟,想着第二天和纪弘易蹭同一辆车回学校,结果早上起来管家却告诉他:纪弘易已经离开了。
    纪敬面露不悦,“怎么这么早?”
    管家像往常一样为他端来早餐,“好像说是做噩梦了,没有睡好。”
    纪敬“哦”了一声,腹诽道:摸一下就能做噩梦?难道他对纪弘易来说就像怪物一样吗?
    他越想越是气恼,早饭都没吃完就气势汹汹地赶去学校,直接堵在了纪弘易的教室门口。
    约莫半个小时后,教室内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学生们收拾好书包,从教室门口鱼贯而出,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了近期论坛里的热门人物。
    这一楼层是高年级上课的地方,他们并不认识纪敬,对于他的了解全都局限于学校的匿名论坛。他们看到纪敬吊儿郎当地将书包挂在一只胳膊上,背靠着走廊的墙壁,双手插在兜里,还真有几分帖子里所描述的“流氓混混”的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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