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还不适应而已。”
“你适应了吗?”
“当然,我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你也会习惯的。”纪弘易移开视线,望着前排座椅的靠背,“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今天对纪敬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法律上他正式拥有了“纪敬”这个名字,他的身份终于得到了官方的认可,尽管手法算不上光明正大。
到家之后,他将自己关在卧室内,说想要睡一会儿。
管家上前为纪爸爸脱掉外套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纪妈妈在餐桌前落座,看了一眼昏暗的二楼走廊,问:“他怎么还闷闷不乐的?不是都有体征圈了吗?”
纪弘易不自觉地摸向颈间,食指指腹按在被刺穿的位置,“针头现在还在读取数据,他肯定很不舒服。”
“是吗?要这么久吗?我以为就十几分钟的事情。”
管家端来前菜和红酒,纪妈妈转头对他说:“一会儿你送点吃的上去吧。”
“我来吧。”纪弘易说:“我给他送上去。”
纪爸爸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等他成年之后,我看看能不能给他找份工作,我认识几个在市中心酒店工作的朋友,说不定能帮他安排一下……”
“他会去读大学。”纪弘易突然说。
“他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能考的上哪所大学?”
“他一直在自学,我看过他的模拟考成绩,并不比同龄人差。”
“能考上当然好。”纪爸爸叉起一小块番茄送进嘴里,“我和你妈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以后他可就全得靠自己了。”
语毕夫妻两人就不再说话,一个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新闻,一个低头刷着手机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按得哒哒作响。
厨师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管家的脚步声几不可闻。纪弘易吃到一半就放下刀叉,端着纪敬的餐盘爬上二楼,他敲了敲纪敬的房门,没有听到回应,于是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走到床边。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上来。”他将餐盘放到床头柜上,然后在床沿坐下。
纪敬睁开双眼,从床上慢吞吞地坐起来,纪弘易见状赶紧将装有意大利面的盘子端到他跟前。
“好点了吗?”
纪敬点了点头,“就是勒得慌,喘不过气来。”
“它会自动调整大小,明天肯定就好了。”纪弘易拿过一把银叉,卷起面条,然后将叉柄递给他。
纪敬却没接,“我不饿。”
“不吃东西怎么行?”纪弘易自己拿起叉子,将面条递到他嘴边,“吃两口也行。”
浓郁的芝士混着浓稠的番茄肉酱,纪敬咬了下嘴唇,胃里一片翻江倒海,他看了一眼纪弘易,对方举着叉子,眼神殷切,好像一旦自己吃下就会满心欢喜。
他只得张开嘴,一口接一口地从叉子上咬下粘腻的意大利面,默不作声地吞下。如果是没有味道还好说,意大利面上放了刺鼻的香辛料,每咽下一口他都觉得自己的胃液翻滚得更厉害了,纪弘易却浑然不觉,还在继续用叉子卷面条。
纪敬硬着头皮将整盘意大利面吞了下去,他胃胀得厉害,不得不双手抱臂,压在胸前,好隐藏自己的不适。
纪弘易收拾好餐盘后,问他:“我把盘子送回楼下,你想喝点什么?”
“热茶就好。”
等到纪弘易刚关上房门,纪敬就奔向卫生间,抱在马桶上吐了起来,他难受得厉害,原本就感到头重脚轻,现在更觉得昏昏沉沉。几乎是未经咀嚼的食物被他原样送进马桶,冲进了下水道。
他没有给干瘪的胃片刻休息时间,匆匆漱了个口就爬回床上躺下。
此时纪弘易刚好从楼下上来,他隔着毛巾捧着一只陶瓷茶杯,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上。
“你是不是生病了?”纪弘易突然面露疑惑。不知道为什么,纪敬的脸色好像更差了。
“没有。”纪敬顿时有点心虚。
“还是不舒服吗?”
“嗯。”
纪弘易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纪敬的感受。收缩的胃、沉闷的胸口,四肢百骸的每根血管都在诉说纪敬的不适。
“医生说充足的睡眠有助于恢复,你早点休息吧。”
他关掉床头柜上的台灯,正准备离开,黑暗中却有人突然捉住了他的手腕。
他回过身,只听到纪敬略显虚弱的声音:
“哥哥,陪陪我。”
还未等他答话,纪敬又说:“我都吃完面条了,你不能陪陪我吗?”
纪弘易心下一软,在床沿坐下,片刻后脱下外套,钻进被窝里。
纪敬迅速靠了过来,一只手臂环上他的腰。纪弘易握住他那只胳膊想要从身上挪开,纪敬却立即绷紧了手臂上的肌肉。
“不能抱着你睡吗?”
“我怕靠太近了,压到你。”
“不会的。”
说完纪敬又靠得更近了些,几乎是枕在他耳旁。
夜色如水,明月如霜。半透明的窗帘被晚风鼓起,裙摆一样无声地晃动着。
纪弘易侧过头,再一次静悄悄地打量起他的五官轮廓。
纪敬刚进城的时候瘦胳膊瘦腿,如今则变成了长胳膊长腿。吃穿用度好起来之后,尽管身上没长多少肉,他的个子却像春笋一样迅速拔高。和高大的父亲站在一起时,似乎还比对方要高出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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