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正蹲在他面前处理伤口。说不清是因为疼还是紧张,他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上下牙关直打颤。纪弘易走到护士身边蹲下,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为伤口消毒。
护士转头告诉他:“他的右腿有轻微骨裂,绑上夹板后很快就能愈合。”
纪弘易点了点头,扬起头说:“我也骨折过。”他抬起一只胳膊,“以前我碰断了自己的胳膊都不知道。”接着又摸了摸左脚踝,“这里也碎过。”
纪弘易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好像无意中透露了自己的缺陷,他问:“你为什么骨折?”
男孩一声不吭,咬紧了后槽牙,保镖见状推了他一把,“说话!”
他被高分贝的音调吓了一跳,猛然抽了抽肩膀,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打架打的。”
纪弘易垂下眼皮,伸手想去摸一摸他肿胀的小腿,不料对方却猛然屈起右腿,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兽。
“你不能乱动……”护士从地上站了起来。
“滚!别碰我!”他厉声喝道,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随时准备用尖利的喙啄穿对方的鼻骨,“你到底想要什么?”
买家似乎想要让他活过今晚,可明天又会是怎样的光景?这种不确定性好似一根拴在他脖颈上的麻绳,他不知道脚下的木板何时会被抽空。
纪弘易第一次见到攻击性如此强烈的人,比起被惊吓到连连后退的护士,他却站起身,俯视着躺椅之上的男孩。
“她只是想为你治疗。”
“我不需要!”
“你还在流血。”纪弘易看向他受伤的手臂,碘酒已经将他的皮肤染成棕色,“失血过多会休克,还有可能会死。”
“你不就是想要我死吗?”他就像一个红色的炸药桶。
纪弘易微微一怔,“我没有这么想。”
“那你买我来做什么?”
“不是我买的你。”
“那是谁?”
“是我的父母。”
“他们要我做什么用?”
护士和保镖面面相觑,纪弘易的视线落到了脚边的地板上。男孩下意识就想逃跑,也许有更可怕的折磨在等着他。好在身旁的保镖预判到他的行为,立即伸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重新压回躺椅上。他的后脑勺撞击到椅背,头晕眼花之际还不忘侧头狠狠咬在对方手上。保镖皱了皱眉,另一只手随即招呼上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打得他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
不断回响的嗡鸣声中,他听到纪弘易说:
“做玩伴。”
纪弘易站在他面前,那双漂亮的眼睛上好像蒙了一层石灰,这让人难以猜出他内心所想。
“你将成为我的玩伴。”
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无比漫长的一夜。那一声“玩伴”只让他感到恍惚和困惑。锦衣玉食的纪弘易为什么需要他这种出身的人做玩伴?其他小孩都唾弃他“克星”的身份,这位富家小少爷却让人尽心尽力地帮他上药。他们要他的命能有什么用?
也许他们只是想在行刑前给自己打一剂强力镇静剂,只不过这剂药的成本未免也太高了——他拥有了自己的卧室和卫生间;他的床单是光滑的丝绸,床则由木板变成了柔软的床垫。夜从未像今晚这样寂静,热衷于争吵和与陌生人上床的邻居似乎已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过去。他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的门,一瘸一拐地顺着旋转楼梯下到一楼。
“等腿好了再逃跑吧。”
他脚步一顿,僵硬地转过身,纪弘易坐在巨大的落地窗旁,要不是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身影。对方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唯独微弱的绿色信号灯在他脖颈的体征圈上规律地跳动着,如同一只闪烁的阴森猫眼。
纪弘易望向窗外,点点灯火倒映在他灰色的瞳孔中。
“你说我们死后会变成星星吗?从星星上看地球,会像在看一颗蓝色的石子吗?”
透明的落地窗外,圆月悬挂于半空。他跟着将视线投向窗外,却再也挪不开眼。
原来城内的夜空是如此漂亮,银河也不再只是存在于漫画书中的想象。以前他会一个人爬上贫民窟里最高的灯塔,站在那里朝下俯瞰时,天空并没有太大不同。常年弥漫的雾霾遮盖住脚下的所有部落,刺穿雾霾的不是高楼大厦,而是灰色的烟囱。
他情不自禁地走向窗边。传闻中的完美城市就沉睡在他脚下,繁复的公路交通好似纵横交错的细密血管。偶尔有一两辆自动驾驶汽车打着强光灯沿着城市边缘行驶,仿佛两个慢吞吞的细胞。
“不跑了?”
他不想接纪弘易的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的夜景。
“你的腿还疼吗?”纪弘易没有在资料里找到他的名字,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依旧置若罔闻。
“怎么这么安静?”纪弘易笑了笑,“你是不想说话,还是没有名字?”
他扭头瞪了纪弘易一眼,似乎对他的一连串提问感到不耐烦。
纪弘易意识到他很有可能是因为没有名字才不想答话,于是自顾自道:“以后我就叫你纪静……”
或许是觉得这名字不适合男孩,他改口道:“恭敬的敬,怎么样?”
这便是纪敬名字的由来。
作者有话说:
预感会有人站反,所以再次强调一下:哥哥叫纪弘易,弟弟叫纪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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