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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跟你讲过我父亲吧....”
    像是某种感应,徐尘屿在脑海里想着,就听见季松临说了他的想法,他猛然抬首,隔着光影,牢牢地看着季松临的眼睛:“还没有。”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只见过他一张照片,我母亲从来不提,不管我怎么问,也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甚至在我母亲的葬礼上,那个男人也没有出现。”
    季松临不止一次猜测过,也许上一辈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老死不相往来,母亲不愿意将往事告诉他,是不想他扯进过去的恩怨,这样想想,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讲到这里,季松临依然面不改色,像一汪沉静的深海,但是徐尘屿却听见,他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尽管面色如常,那声轻飘飘的叹息,藏在那发颤的尾音中,震动了徐尘屿的心弦。
    “那你想知道他是谁么?”
    沉默良久,季松临微微笑着,答非所问地说:“我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寥寥数语,徐尘屿却能从只言片语中看到往昔岁月,一个从没体会过父爱的小孩,七岁那年意外失去母亲。也许他的童年并不快乐,也许充斥着流言和贫穷。
    面对这样云淡风轻的季松临,徐尘屿心头浮现万般滋味,盘旋在他身体里,静默片刻,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季松临的肩膀,直到这一刻,他才像真正触碰到季松临,掌心像是摸到一块融化的坚冰,能摸出他内里真实的形状。
    精英律师身上的落拓感有了来路,徐尘屿一直以来的疑惑,在今夜得到了解答,他却没有任何愉悦,因为他明白,没有人生来从容不迫,想必经历了太多慌乱,才酿出这样的性子。一个自洽的人,至少他的童年很幸福。一个冷静的人,他一定捱过了某些沉重的孤单无助,每件事物背后都有其根源,灵魂往往由经历铸造。
    徐尘屿将掌心覆在季松临肩上:“不管过去怎么样,至少你现在很好,真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的。”
    这话说得太露骨,听得季松临轻声笑,但是愁情也因此驱散了不少。
    “虽然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不过....你还挺会说话的”。一言一语间,晾晒中的相纸出现越来越清晰的影像,季松临指着照片,才真正说起今晚的主题:“图像好清晰啊,这样就算成型了么?”
    剩下的故事没再深挖,有些话夏然而止,因为只能讲到这里,都是通透的人,徐尘屿什么都明白,他与他默契十足,不再讨论过去,而是谈起了摄影。
    “等相纸晾干,就能装订成册,你要不要试一次?”
    “可以啊,”季松临恢复往日模样,拿起桌上的杯子和药水:“显影液要根据水温来调配是吧。”
    “嗯,可以说显影液是照片成型最不可或缺的环节,”徐尘屿的目光随着季松临的动作而移动,从左至右,从南到北,一步不落追着他:“还有时间,温度和配量比例的改变,都会影响成像效果。”
    摁下放大机的按钮,机子底部发出一道蓝光,光线穿过胶片映射在相纸上。
    “那每个人都可以洗出属于自己风格的照片了。”季松临用镊子夹住相纸,放入水中轻轻晃动,水波一圈圈荡开。
    “对啊。”
    “你知道么,数码一次性就能决定光线的组成,但胶片可以通过暗房重组,”徐尘屿与他并肩而立,也看着那张相纸:“通过盐粒介质,可以再一次改变光线的结构,这就是胶片和数码最大的不同,也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在红光与黑夜中,光线在显影液下再度排列,银盐颗粒是媒介,一张照片洗出来,妥善收藏,从此变为不朽。
    看着图像逐渐显现,季松临觉得这一刻有点说不出来的浪漫。
    “咦....这人跟你长得好像啊.....”徐尘屿眼前一亮,目光被吸引了,惊喜地打量着这张照片。
    慢慢风干的相纸出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穿一身破旧的蓝白校服,却皎洁得像雨露一般,头发剪得很短,露出稚嫩年轻的面庞,睫毛长而翘,桃花眼略微上挑,薄唇紧绷着,少年站得笔直,像一棵挺拔的常青树,站军姿似的,看得出有点局促不安。
    季松临顿时想起来,那是他初中毕业照,班导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他读书时刻苦用功,班导欣赏他,自然也很照顾他,毕业拍摄那天,所有同学走了之后,班导特地给季松临拍了一张单人照,留作纪念。
    “抢什么?给我看看呀。”徐尘屿眼疾手快拿走它。
    想是出门太着急,交卷拿错了,季松临难得有些慌乱,伸手就要抢过去:“你还给我。”
    徐尘屿将相纸往身后一藏,笑得很坏:“一张照片而已,有什么不能看的。”
    “不小心拿错了...你先还我,”季松临揽过他肩膀,一心想着抢回照片。
    徐尘屿一边躲避季松临,一蹦一跳来回跑:“我知道了,这小孩是你吧。”
    季松临紧追着他,正巧逮住徐尘屿的手腕,暗房实在太过狭窄,幽暗不明,徐尘屿脚步不稳,一脚被设备绊倒,眼看就要摔下去。
    “小心!”
    季松临连忙将手掌垫在徐尘屿脑后,他们叠交着倒下去,过程中,撞歪了桌面,像是骨诺牌效应,其余器具噼里啪啦滚落一地,蒸馏水也翻了,哗啦啦浇头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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