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磊在一边也有点懵,没明白事态怎么发展成这样,作为今天聚会的组织者,他再度站出来打圆场:“方胜你说什么呢,都是老同学,别说了——”
方胜火气上涌将周磊一推:“你还做什么好人啊?初中时候天天往纪扬桌肚里塞垃圾的不是你?那时候你嫌弃纪扬坐你后面碍着你扔垃圾了,天天喝过的豆浆牛奶袋子都是直接往后座扔的,你以为我不记得?”
周磊神色一变,圆滑的、热情的老大哥面貌被撕去,他恶狠狠地皱起眉头,瞪着方胜:“方胜,你今天非要在我的地盘上挑事是吧?”
方胜却不再看他,再次转向倩学姐,涨红着脸说:“学姐,我都追了你那么久,礼物也送了不少了吧,你今天却当着我的面加别的男人微信,还说要撩帅哥,你把我放在哪里?”
追她?礼物?
倩学姐只觉得搞笑到了极点,她也不欲与方胜争论,拿起椅子上的包转头就走。
方胜立刻上前抓住她不放,吵着让她给自己一个说法。
两个人一个拉一个拽,方胜自觉自己比纪扬强了不知道多少,还一直揪着纪扬的衣领子,说是让倩学姐比比地摊货和品牌的区别。
周边有人上来劝,现场闹作一团,周磊本就喝多了酒,被吵得脑仁都要炸了,脾气上来抓着桌上的一瓶啤酒就往方胜那边砸:“别吵了!”
方胜条件反射拿起倩学姐的包包护住脑袋,酒瓶磕在包包四角冰冷的五金上瞬间炸开,酒液飞洒,正好全部浇在坐在那里没动的纪扬身上。
一时间,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酒液从纪扬的头顶灌下,浅黄色的液体冒着泡泡,一滴一滴从少年黑色的发丝上坠下来。
这个曾经一再被众人忽视、不屑、嘲弄的少年再次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纪扬没有抬头。
他只是坐在那里,低垂着眼睛不发一语,都让众人有了一种被扼住喉腔的窒息感。
几秒钟而已,又像是过去了很久。
周磊动了动嘴皮子,尝试着发声:“不、不好意思——”
突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再接着,周磊只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
“滚开。”
青年的声音沉闷得像暴雨前的大风天,周磊只来得及瞥见来人手腕上那价值不菲的钻石腕表,接着,就被推得一个趔趄栽到了一边椅子上。
“你他妈——”
周磊跪伏在地上抬头,条件反射就要骂人,却在看见来人的脸时瞬间愣住了。
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南街一中读书的这几年,没有人会不认识他——景牧野,南一这么多年来盛名不衰的校草、学霸,照片永远挂在光荣榜的最上面,亦是南一好几栋教学楼实验室的金主爸爸。
虽然他们和景牧野隔了好几届,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景牧野有多牛逼。哪怕这人最后跑去玩电竞,听说也是连连夺冠为国争光的。
他们仰望景牧野犹如仰望神,而向来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人物,如今却半跪在地上,脱下他那身一看就十分昂贵的西装外套,动作急切又小心地……给纪扬擦脸。
西装外套被揉得像抹布。
纪扬的视线里陡然出现景牧野的脸,也是完全怔住了。
他喝多了酒,反应有些迟钝,刚刚被啤酒淋了一头,现在才反应过来打了一个冷哆嗦。
他眨着眼睛,看景牧野紧绷而冷峻的脸,以为自己在做梦:“……队长?”
景牧野沉着一张脸,他怕他一开口就忍不住自己的怒气,只能抿紧了唇,小心又再小心地将纪扬脑袋上的酒水擦干净。
纪扬挣了一下:“野哥……”
景牧野的情绪在目睹纪扬被欺负的那刻就已经绷到了极致,他几经忍耐,喘着粗气说了一句:“别动。”
纪扬僵直着。
许久未见景牧野的他真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在他最不堪、最肮脏的时候,景牧野如天神一般出现,圆满了他少年时代被彻底漠视、不被拯救的过往。
纪扬记得很清楚,初二的时候,有一次,他在巷尾和人打架,居然被景牧野撞见。
那时候,他正坐在别人身上抡拳头,一脸凶狠。不经意抬眼时却意外看见景牧野的身影。
就是那一愣,所有凶狠的表情消失,转化为巨大的茫然,下一秒,他就被人用东西开了瓢。
他以为景牧野会说什么,会对他露出类似于嫌恶的表情。又或者,最内心的幻想,是景牧野会朝他走来,拯救他。
可是没有。
在他倒下去的最后一秒,他看见景牧野面无表情地挪开了眼睛,对巷子里发生的这一场斗殴漠视得像一个路人。
对……他们本就是路人。
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有交集的路人。
后来他被及时赶到的毛文华救下来,送去医院给脑袋缝了十来针,留下了一个不起眼的疤。
现在,陈年的伤痕被酒水淋过,迟来多年的痛楚猛然侵袭上纪扬的心脏,他痛得猛然抱住了景牧野的腰。
“野哥。”
纪扬不管不顾地往景牧野的怀里钻,而景牧野则是纵容地、体贴地用自己的外套盖住他的脑袋。
他轻声在纪扬耳边道:“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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