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这片焦土上,只有一个拢起的小土包。
沈嬛下了软轿,扶着晴子的手臂,踩着干裂的黑土,一步步走到小土包面前。
他从荷包里拿出两块糯米纸包着的糖,放到小土包上头,轻轻拍了拍:“糖果,明天我就要走了,这次,你不能跟着我回去了……”
“你在这里等我,明年,我又给你带糖来。”
秋风卷起地上的草木灰,在空中打着旋儿,连带着也把那两块放在小土包上的糖也吹得摇摇欲坠。
在风里,沈嬛似乎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似乎在与风比试谁跑得更快。
沈嬛跟糖果说了会儿话才走,当他走到山脚,软轿走得越来越远,直至看不到一点踪影,不知道在山坡背面待了多久的布日固德才走出来。
他的目光从已经再也看不到任何影子的地方收回,一屁股坐到小土包旁边。
他望着小土包,伸手把那两块糖拿起来,再拿起下面的泥土块,把糖放进去,拍实。
然后扯下腰间挂着的羊皮囊,狠狠喝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脖子流下,沾湿他的脖颈和胸膛。
布日固德想,自己大概是很喜欢那个人的。
不,或许不止喜欢,是比喜欢更深一层的东西。
明明才见过那么几次面,但是他就是难以抑制,想看到他,想靠近他,想摸摸他,想抱抱他。
布日固德很想很想告诉沈嬛,自己从来没有说过假话。
但是男人嘛,赢得起,就输得起。
往后一躺,布日固德头靠在小土包上:“他不在,你就陪着我吧。”
——
和来时一样,庞大的队伍整齐划一,踏上归途,只是队伍里少了些人。
兰嫔,宇文燿时,宇文燿时的福晋富察氏。
富察氏还好,纵使父亲如何得势,也是皇帝的臣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总不能来找宇文鉞要个说法。
可是兰嫔和宇文燿时,一个是太后的侄女,一个是太后最宠爱的儿子,等到回宫后,宇文燿时被留在木兰,无召不得回京的消息以及兰嫔已经被就地处死的消息一传出去,太后非得炸了不可。
沈嬛吃着比做菜吃的瓜条更细更小一些的清口的瓜条,问晴子:“这事儿我还没来得及问,兰嫔和襄郡王襄郡王王妃是被皇上以什么由头处死罚了的?”
晴子道:“小主在密林里受了伤,被皇上带回来后皇上就命人查了此事,当天夜里就赐了兰嫔富察福晋和那个白音毒酒,襄郡王也被带走。”
晴子现在是他身边最得用的宫女,他又得宠,想问什么没有问不到的,所以晴子对这事儿十分清楚。
她道:“听说是白音伙同富察福晋给您的……糖果下药,兰嫔收买了侍卫队的人,在您身上放了吸引黑熊的药,才导致小主骑着的糖果失控,冲进密林和两只黑熊遇上。”
白音和富察氏是一伙的,兰嫔则在察觉到两人的计谋后往里面加了注,才引发了后面的事情。
三人虽然做的事儿不同,但目的一致,都想要沈嬛的命。
晴子道:“而且兰嫔被侍卫抓着的时候气焰嚣张的很,直到听到皇上赐了毒酒,才跪地求饶。”
或许兰嫔白音以及富察氏到死都不明白,宇文鉞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别说沈嬛没有死,纵是死了,她们身后的人也会保住她们的性命。
只是她们都错估了宇文鉞,他不想要人活,绝不犹豫。
晴子也知道兰嫔这个侄女在太后那儿是有多得脸的,还有宇文鉞这个王爷,富察氏这个郡王福晋。
晴子想想就头大,对沈嬛道:“回宫后,小主干脆称病不出吧。”
沈嬛嚼着瓜条:“总不能一辈子不出去,太后年纪只比我大几岁,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撞上呢。”
“不过,陈妙仪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没往这里面伸手。”
晴子也挺奇怪的,“按理说陈妙仪是最后动手动机的,偏偏这次居然忍住了,实在不像她的作风。”
沈嬛想了下,道:“只怕她不是不想伸手,而是没来得及伸手。”
“兰嫔身边有太后的人,白音是蒙古部族的郡主,富察氏是大家族出来的人,身边有的是人,只有她,势单力薄,其他人都不带她玩。”
“真是可惜了,让她逃了。”晴子愤愤不岔地道。
沈嬛也有些可惜,毕竟,在来的路上他是打算在木兰围场跟陈妙仪做个了结的,没想到计划被打乱了。
不过,他相信,陈妙仪一定忍不住的。
车马走了十来天,回到了盛京城,一去一回,加上在木兰围场的日子,几乎已经离京两个月。
沈嬛回到翊坤宫的时候,早就接到消息的宫女太监们已经把殿内殿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个个喜笑颜开地跪在宫门那儿给他行礼:“恭迎小主回宫。”
沈嬛让他们起来,道:“小喜和晴子跟着出去转了一趟,你们没能出去,每人赏二两银子。”
他对宫人脾性好,宫人们赶紧谢赏,当看到他姿势有些不对,连忙问怎么了,伤着哪儿了。
得知他受了伤,一个个不敢再耍宝,烧热水的烧热水,铺炕的铺炕。
沈嬛在马车上颠了半个月,因着后背上的伤又不能躺着靠着,只能趴着,别提多难受了,让晴子给自己擦了一下身子便躺下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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