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不想阎氏像我娘一样,泡在苦水里一辈子,所以没答应,尽我所能地对她好一点,哪怕是在娘说她的时候给她说句话。”
“再后来,娘死了,爹娶了太太您。”
“一开始我很是抗拒,我娘为了我爹辛苦劳累了一辈子,落下一身伤病,坟头上的草都还没长好,他就娶了您,但看到您一团孩子气地坐在那儿,等着我们敬茶的时候,又觉得,算了吧。”
陈实胖墩墩的身体被火光照得亮亮的,他目光落在陈枋跃的棺木上:“我好像一生都在妥协,又从这些妥协里得到了一些东西,谈不上什么好与坏,只是求一份自在和安心。”
“所以太太,我能怪您什么呢,在我这儿,他们错了,您没错,我就认这个理。”
陈实是个豁达的人,或许正如他所说,他没什么大才干,办不成什么大事,但是他不亏待别人,也不亏待自己。
也是他,老老实实地给陈枋跃一夜没落地守灵,棺木前的青香从未断过。
沈嬛看他手里纸钱撕完了,从篓子里拿了一沓新的给他,道:“怪不得阎氏天天记挂着你,原来是守着金疙瘩呢。”
“嘿嘿,”陈实咧着嘴笑,忽然,他想起了事,对沈嬛道,“太太,我和阎氏商量好了,就跟着太太搬到庄子上去,庄子就当租借您的,等安置下来,手头宽裕些就还您。”
“行。”沈嬛知道,若是不收他租金,两口子肯定不干。
所以打算等明天陈枋跃下葬后,就去把庄子过到他们两口子的头上。
——
第二天,二十四。
随着法师角螺一响,陈平在灵棚前摔碎了瓦盆,八个人把陈枋跃的棺木抬起来,哀乐齐奏。
府里的女眷都在白披下一步一哭,跟在棺木后头慢慢走。
陈枋跃的墓地选在了城外的一处半山腰上,前头一条河,后面几座山,专门请法师看的风水宝地。
沈嬛哭得嗓子都哑了,被晴子和吴氏搀扶到旁边,直到陈枋跃的棺木放进墓室,做了一系列法事,才赶在天彻底黑之前下了山。
他回头看了眼已被黑暗笼罩的坟墓,和地上还残存的纸钱,声音哑哑地跟晴子和吴氏道:“他倒是想得到,修了双人墓,旁边还给我留着。”
寻常的墓都是两个墓室,一人先死,先放进旁边的墓室。
等另一人百年之后,只需要从另一边的墓室把棺材送进去就行。
不像陈枋跃的这个,以后沈嬛的棺材要放进去的话,必须把坟挖开,把两人的棺木合在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府前已烧起一笼柏枝树的火, 吴氏把沈嬛用的白披和她们两个腰上的麻线全都扔进火里,再从旁边走过。
这是他们这里的规矩,烧断亡人对在世人的念想, 以免阳气低阴气重的时候被亡人念叨。
陈枋跃丧仪一过, 府里就沉寂下来。
刚开始那几天沈嬛因为哭灵哭太多,嗓子眼都肿了,只能喝点清热解毒的汤汤水水,好不容易恢复, 赶紧拿上银子带上吴氏和晴子去外面吃好吃的。
刚走到陈府大门, 就与卢氏身边的婆子撞上,身后还跟这个穿灰蓝道袍的道士。
看到他,婆子退到一边行礼:“给老太太请安。”
沈嬛与三房没什么交情,微微点头便离开了。
晴子因为小时候的事, 对道士法师都没什么好印象,撇着嘴道:“三奶奶这几天不是找和尚就是找道士, 照奴婢看,还不如找郎中看看呢。”
卢氏身子不好是整个府里都知道的, 往年也没见她找过这些。
“许是看郎中没什么用, 求个心安。”沈嬛想起什么,问晴子, “昨天晚上那一阵儿是不是也是她找的人在做法事?”
“什么时候?”
“大约丑时一刻,我睡得正熟, 恍恍惚惚地听到外面有声音, 像是人说话的声音, 又像有人在外面走来走去。”
“没有啊, ”晴子挠挠头, “昨天我一夜睡到天亮, 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老奴也没听到,许久没睡得这么好了,都没起夜……”吴氏突然不说话,从今天起床后就感觉到的那股不对劲的感觉终于找到了。
是的,她昨夜没起夜。
吴氏年纪大了,每天夜里都会起夜两次,但是昨天夜里她睡得太沉,一次都没起来过。
原本她以为只是偶然,但晴子也说她睡得熟……
“怎么了?”沈嬛问。
吴氏凝重地道:“太太,咱们今天晚上要注意一些,怕是有人盯着明辉堂那边,不怀好心。 ”
沈嬛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很快道:“你是说,昨夜夜里我听到的声音是……”
“八九不离十,我和晴子睡得这么死,应该是被人做了手脚,今晚奴婢和晴子跟您一起睡。”
沈嬛点头:“就按你说的,咱们今晚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出门的好心情被破坏,沈嬛带着晴子和吴氏找地方用膳。
路过一家粮食铺子的时候,沈嬛突然想起:“之前咱们说要在城外设施粥的棚子,忙得耽搁了,不若今日就办了吧。”
年关将至,就当是给自己积些功德。
正在拨弄算盘的掌柜看到有人来,连忙迎上来:“这位夫人要买些什么,我们粮食铺子货齐,就是没有的,我也给您找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