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亲是学校单位的小领导,不抽烟、不嫖赌,唯独爱喝些酒,但有妈妈把控着量,时常督促警告,并没有出过阁,怎么会得肿瘤?
肿瘤虽然没有癌症严重,但一旦发现是恶性,基本也是等着最后的死亡通牒。
许逸痛苦的闭上眼,整个人像被拖进深渊,从身体往外发寒。他有想过自己死后,父母会怎么过,千万种里头,无非都是他们两人互相能与照应,可现在他父亲有可能跟他一样走在前头。
独留母亲一个人在世上,他不敢想...
即便他们再讨厌自己,那也是生养过他的父母,他们安好,自己离世也会坦然些,可偏偏是这样。
不幸加注着不幸!
这一刻,许逸无比庆幸自己给他们留了四十万存款,他父母薪水都普普通通,大半辈子工作也攒不了多少钱,这下要拿出来看病,估计撑不了多久。
之前他是想把银行卡邮寄回镇里,可现在他父亲显然急切需要这笔钱,且还不能出意外。
邮寄风险太大,而且他不敢确定,父母是不是还在家,能不能收到他寄过去的东西。
查出癌症这么大的事,就医检查肯定少不了,以老家的医疗水平,根本没有相应的拯救措施。
万一寄回去时,他们已经去了别的医院,不再镇上,邮件过期后再退回来,那什么都晚了。
要是不想邮空的话...
许逸盯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内心无比纠结,久久没敢拨。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害怕听到母亲的声音,害怕自己给他们带来外人的白眼歧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躲得远远的,唯有这样,他们才会有一片干净的天地。
这也是他之前一直在做的,坚持那么久,难不成现在又要回去破坏好不容恢复正常的一切吗?
可不回去,真的出事,他错过能拯救父亲的机会,这个遗憾即便是死去,估计也很难安宁。
就回去看一眼,将银行卡给他们,不逗留,这样就不会影响了吧...
许逸如是想着,内心缓缓的平静。
半晌,确定算不出更加完善的措施后,许逸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的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
熟悉的铃声音乐在耳边回荡,许逸不自觉的捏紧拳头。
几秒后铃声戛然而止,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干哑的女声,声音里带着不可遏制的惊喜,“是小逸吗?”
许逸眼睛忽地酸了,视线渐渐有些模糊,他听出来这声音是他母亲徐凤娇的,她是高中英语老师,因为常年粉笔板书,呼吸道很糟糕,声音在日复一日教学里嗟磨着失去原本的清亮。
现在比以前更加干哑,可他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
他大气不敢喘,电话另一头的徐凤娇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她抬了抬厚重的眼睛,凝了凝目光,重新看向手机屏幕,通话讯息上头赫然是‘儿子’两个斗大的备注。
不会有错!
徐凤娇缕了下已生银发的鬓角,将散落的头发别进耳后,她低低的说道:“是不是看到信息了?”
此刻,许逸已经从最初的记忆漩涡里挣扎出来,听到这番话,他抿了抿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因为他的这声‘嗯’同样陷入沉默,只是,这沉默比他之前来得短,很快又恢复正常。
“那回来看看吗?”
沉默如初的再次上演,许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他知道对方这样说意味着还在老家,可却没说什么时候会去就医,依旧逃不开关键的核心。
他正想着该怎么回复,电话那头忽然传出道粗狂的声音。
“老婆子,跟谁打电话呢,鸭子都不知道喂?”
许逸愣了愣,那声音他也很熟悉,是他父亲许正奇的,这位镇中学小领导嗓门在学校内是出名的,又粗又大,时常被学生戏称‘铁桶主任’,原因是说话像套着铁桶,百米宽的操场内都带着回音。
他能明显感觉到他妈妈有在听,因为根本没去回父亲,而他父亲还在追问。
声音越来越近,许逸心脏也越跳越快,脑子也越发空乏,思想杂乱。
终于,他在电话那端粗狂的回音里开了口,“嗯”
说完,急急忙忙的就将电话挂断,嘟嘟的忙音示意通话结束,他重重的吐了口气。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似乎有歧义,他妈妈问的是“回不回去”,他的答案似乎两者都可。
两者都可寓意,说了等于没说。
许逸面容不自然的扭曲起来,再打一回的勇气一时半会还没长出来,他只好乖乖的编辑短信,这个过程比前头要顺滑太过。
发完,他像是卸去身上所有的重担,直直的往身后倒,砸进柔软的被子里。
自暴自弃中,他扒拉着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许逸很清楚--这下他不回也得回了。
另一边,因为丈夫要命的嗓子,徐凤娇模模糊糊的听见了个‘嗯’,她一时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漏听了,要知道杂音那么大,漏听很正常。
好不容易等来一通电话,还没听明白答案,徐凤娇一双柳眉倒竖,目光尖锐的扫向靠近自己的丈夫,张口就骂道:“喊什么喊,喊什么喊,我没喂,你不能喂一下?”
“这一天天,什么屁大点的事都要我亲自动手吗?”
许正奇被骂得脸色一僵,虽说是个主任领导,但他的眉毛生得浓郁,五官端方,乍一看便是一股憨厚,他没敢问有缘,抓了抓脸道:“身为高中老师,怎么能张口闭口把“屁”挂在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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