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年点头,不该他问的,他也不问。
“被子日日都晒的,很是暄软,你放心歇息,这边书架有许多书,什么都有,你若无趣便看,喏,这里有些糕点,味道都还不错,饿了可以吃,茶水在这儿,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拉床头这个铃铛,我便能过来。”
这里的布置和英国公府很像。
祁知年从前的卧房就是这么摆置的,都由纪嬷嬷负责,看到这般的卧房,祁知年不由想,难道英国公府中,祁淮的卧房便是如此吗?
朗月都介绍过,并不打扰,便转身离去,给他关好门。
祁知年也不敢胡乱碰东西,他方才就已看到挂在多宝格旁高架上的那盏,他亲手做的,又被祁淮买走的花灯,他走过去,仰头看了会儿,笑着收回视线,又走到书架前看了看,确实什么书都有,以游记、诗册、杂记为主,甚至还有话本子。
他不禁奇怪,祁淮平常竟会看这些吗?
老翰林平常不许他看这些,他也只是偶尔看过些许的游记。
他再走近些,打算选几本书看,瞄到角落里有本字帖,抽出翻开,是他不曾见过的字帖。他师从名师,从前在英国公府也不缺任何资源,可以说当今世上好的字帖他全都见过,就是有什么新的书法大家或是奇才出世,他也总是那第一批看到的人。
他欣赏地翻了几页,虽是从未见过,这字却是极其好看。
字能观其风骨,此字大开大合,却又在每个笔锋处适当停顿、收敛,祁知年都能想象到这是出自怎样大气雍容的大师。
瞧见喜欢的字,祁知年便有些手痒,总想试着摹上几张字。
屋中一应都是齐全的,桌上笔墨纸砚齐全,祁知年思考了会儿,到底是小心在椅中坐下,再看面前这些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四宝,竟是生出感动之情,光是就这么坐着,看着这些,他都高兴。
静坐片刻,他挽起袖子,开始磨墨,从笔架挑了支笔,翻开字帖,想着写些什么字。
便是此时,忽又想起祁淮给他取的名字。
祁霙。
待他慢慢回神,蘸了墨的笔已在他手中,面前的纸上落下“祁霙”二字。
他微愣,就这么写出来了么!
他还未从字帖中瞧见这两个字,不过比划无非就是那些,但凡有些书写功底与天赋的,看过旁的字,也总能写出差不多的。
就例如面前的“祁霙”,写得还当真和字帖上的字儿有些像。
祁知年却是看着这两个字发呆。
他喜欢这个名字。
无论是读音,是写法,还是含义,甚至是取这名字的人。
或者说,终究是因为名字是那个人取的,才会喜欢这个名字。
不过——
唉。
祁知年放下笔,倒是又难得有了从前生活优裕时候忧郁少年郎的模样,那时候无忧无虑,总是轻而易举地为一些简简单单的小事伤心或是喜悦,例如落入湖面荡起涟漪的秋叶,又如夏日大雨过后草丛中新生的白色小蘑菇。
或亡,或生,总能戳中心间最深处。
也只有无忧无虑时才会为天地万物的生与亡而忧心。
此时的生活呢,却是再复杂不过,面前是悬崖,身后是刀山火海。
祁知年的心境也只有更复杂的,他双手撑住下巴,看着玉狮子的镇纸发呆。
他在想,还要多久,祁淮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呢?
其实,不论多久,他还是愿意往前走,谁又知道落下悬崖会遇见什么?
哪怕粉身碎骨,似是也愿意的。
祁知年放下手臂,将那张写了“祁霙”二字的纸对折、对折再对折,折成枚方胜,最终小心地藏到胸前的衣襟里。
他是不指望真的叫这名啦。
祁淮早晚会知道他是谁的,他又哪里有资格拥有这样的名字。
不过起码,短暂的此时,这个名字属于他。
祁知年收好桌上的东西,将字帖原样放回,脱衣到床上睡觉。
是熟悉的卧房构造,被香雪海包围的道观中浮有淡淡腊梅幽香,哪怕是陌生地方,祁知年也睡得很快。
祁淮推门进来时,他毫不知情,他甚至根本就没想过祁淮会过来这件事。
床上帐子拉得严严实实,祁淮直接走到床边,伸手撩开帐子。
祁知年双手交握摆在小腹上,睡得香甜,呼吸绵软。
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这么乖。
祁淮的视线放肆地遍布他全身,上上下下,只觉怎么看都很喜欢,能遇到这么一个,无论是相貌还是性子都是按照自己心意长的小家伙,可真是太不容易。
方才程渠来汇报审问的结果,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他练剑的梅林位于无名观的后山,自有山道通往山脚,但这条路从未修过,遍布杂草,很是陡峭,除了他与许言,根本就无人从这条山道上下山,他又特别令人每年都往外放消息,说山上有野兽出没,更有说山中鬼怪的。
本来这路就不好走,听了这些话,又有谁会绕这么多路从这条路上来?
十几年来,从未有人误入过。
偏偏祁知年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无知者无畏,还真给他从这条路找到了道观。
那天之后,祁知年便令人在梅林外放了许多机关,还布了道门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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