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淮好笑地捡起落在车上的毛披风提在手上,他跟着下车,再抬头,哪儿还有人影啊。
早就跑进去了。
待到祁淮也走进梅林,找到他小鹿一样的身影,不禁想起那夜香雪海。
难怪,那晚会躲在那里偷看,恐怕也是因为那些腊梅。
“郎君,属下去叫这里伺候的姑娘们准备些吃的、玩的来?”
祁淮点头,拎着披风已经往祁知年走去。
程渠摇头,啧啧称叹,真是了不得啊!
祁知年正盯着其中一株梅花看得入神,只觉如果身边有纸有笔就好了,这株梅花太适合入画了,很有几分风骨,祁淮走到他身后,他都没发现,还是祁淮重新给他披上披风,他才回神,立即侧头看来,伸手要拒绝:“我不冷的,你穿——”
“我更不会冷。”
“可是你身上衣裳是薄的……”
祁淮已经用披风将他裹紧,再拍拍他的头:“玩儿去吧。”
“……”祁知年觉得自己不能太忘我,可是想到那天事发时还在做的事,面前的祁淮又过于好说话,不禁又蠢蠢欲动起来,他的眸子变得更亮,问,“你喜欢喝梅花酿吗?”
“怎么?”
“我会做!”
“这样厉害?”祁淮摆出不信的模样。
祁知年高兴笑起来:“是啊!我真的会做的!我跟古书上学的,我亲手做过,我还给先生送过几坛,先生也夸好喝呢!我——对不起……”
祁知年发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好怕祁淮问他先生是哪个,那就要露馅了……
祁淮笑笑,掠过那个问题,而是再问:“当真会?”
“嗯!”祁知年用力点头。
祁淮便正经点头:“那你试试,做不出来,今日就把你关在此处。”
祁知年立即忘却方才的尴尬与不安,欢快地笑出声,得意地抬抬小下巴:“那你等着看!”
说话间,有侍女过来,带来吃的、喝的,作画用的画架、纸笔皆有,采梅花与雪水的各样工具也都是齐全的。
祁知年正在兴头上,想到祁淮总算能喝到自己酿的梅花酿了!兴奋得很,拿上竹夹与竹篮立即就上了,祁淮示意其他侍女去帮他。
祁知年身上还披着那件过长过大的披风,这时也顾不上弄脏不弄脏,带着那群侍女很快就没入梅花林中。
祁淮笑笑,退至不远处的亭中,自己给自己煮茶喝。
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哪怕腊梅香风不时带来祁知年的说话声与笑声,他也没有再抬头,而是边煮茶边想事情,想着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事。
不多久,程渠又悄悄地过来,立在身边道:“郎君估算得不错,那位本来确实打算派人试探你身手的,小六他们刚刚回来了,已经将尾巴扫干净,您放心。”
祁淮点头,脸上随即才又现出一丝笑容。
却不再是之前逗弄祁知年的那种适意笑容,而是不屑与轻蔑的。
原本今日他与母亲进宫,总该夜里一同在宣德楼上看过花灯才会出来,提前出宫,却是因为出了些小意外,或者说,于其他人而言算是大意外吧。
进宫后,母亲去后宫,他是成年男子,自然进不得后宫,便去拜见他的好舅舅。皇帝那里有皇子、王爷与亲近大臣在,他过去后,无非就是听他们吹捧来吹捧去,再由皇帝表演舅甥情深,他早已习惯,也很配合,他演得比皇帝还投入,自己都快信了。
今早还下了场雪,大臣们正说什么“瑞雪兆丰年”,忽有八百里加急的信送来。
皇帝生性多疑,信佛又信道,能信的他都信,这是人人都知道的,按理来说,就是有再急的事,为了不触霉头,负责信件的官员也总要拖到大年初二再呈上,如这般,急到大过年也要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定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坏事瞒不过,皇帝也没叫他们退下,拆开信就看了。
结果差点没把皇帝气得吐血。
却原来是西北边境处叫作临牧的州城,有游族趁年关时候城中官员懈怠,直接带人夜袭临牧城,翻了城墙潜进城中,到底忌惮天|朝势大,不敢打打杀杀,却也是扛着大刀抢了不少吃的用的穿的,偏偏他们也不抢老百姓的,抢的是城中那几个最大的官,抢了个精光,抢完还分了些给老百姓,甚至撺掇城中百姓跟他们走。
抢完一通,他们大摇大摆地走了,还没忘记抓了州城里的十来名官员带走做俘虏,其中甚至包括一名通判,要朝廷拿粮食与银两去换,不换就砍那些官员的脑袋。
临牧城如今已是闹翻天了,所有官员人心惶惶。
这是临牧知州写信求助来的。
大年初一,刚祭拜过天地与祖宗,这边还在歌颂明君盛世,那边就连官员也被人家外族给绑走了,丢脸都丢到天边去了。皇帝的脸当时就青了,拍起桌子就发起怒来,又说是要发兵,又说是要宰了那些官员的,还说要亲征。
就在场的祁淮差点没笑出声来。
倒不是幸灾乐祸,因为这事儿从头到尾就是他策划的,有许言在那里,他知道并不会闹出大事,他只是觉得可笑。
亲征?先不说这么一件事就叫嚷着要亲征有多荒诞,哪怕有天外族真的打进来,他有亲征的胆子吗?
国有这样的君主,实在是大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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