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奇的温柔。
读书会的伙伴们几乎可以肯定,接下来他们将听见一首情诗,只是不知道柔软了梅花鹿内心的究竟是一首诗,还是一个人。
“《飞翔的鹿角》……”
路祈低头凝望着膝上的书页,一字一字,一行一行,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我是一只鹿角,一只脱落的,无鹿在意的角……”
“像雏鸟换下的绒毛,在无垠的世界里,随风飘零……”
“我多么希望自己是孔雀的翎羽,招摇而美丽,或是野牛的犄角,雄壮而永恒……”
“哦不,雀翎会被摘下当做装饰,牛角会被割断吹响冲锋……”
“我宁愿做一只鹿角……”
“至少我的脱落,换来了新生。”
合上诗集,路祈缓缓抬头:“念完了。”
四十几个伙伴:“……”
听了个寂寞。
但内心情绪断然不能表现在脸上,一圈人仍保持着沉醉聆听的表情,仿佛真的感受到了诗人浪漫的精神世界。
胡灵予左看右看,全一副动容模样,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艺术修养太低了。
飞快结束兽化,重新做人的胡同学果断举手。
路祈看见了,微微歪头:“这位同学。”
这位同学就这位同学吧,胡灵予忍了:“你刚才说这首诗叫什么?”
路祈:“《飞翔的鹿角》。”
就是这个,胡灵予通篇听下来:“飞翔呢?”
路祈不紧不慢:“这只是一种意象。”
胡灵予:“那这首诗想表达什么?”
“这正是我接下来想和大家分享的……”路祈顺水推舟。
小狐狸竖起耳朵,就这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破诗,还真有感悟?
“现代诗是我认为最自由的文学表达,你不用管诗人创作的时候在想什么,只需要感受自己在与诗歌碰撞时产生的联想与体悟,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只鹿角。”
胡灵予:“……”
信了你的鬼。
路同学就这样分享完了,速战速决,但意味悠长。
胡灵予第一次见人将“敷衍了事”做得这么清新脱俗。关键被敷衍的人还不能说什么,质疑一句,都是你文学造诣不到位,读不懂现代诗的轻盈与优美。
“好的,感谢路祈的分享,真是很……特别的一首诗……”副会长肖阔憋半天,总算憋出一句正面总结。
梅花鹿回到小狐
狸身边,坐下的时候故意挤了挤:“别人都懂了,就你问题多。”
他俩贴在一起,声音小得只有彼此听得见。
胡灵予直接拆穿:“他们是不懂装懂。”
路祈忍住笑:“你就不能也装一装?”
“我想啊,”胡灵予真心道,“但是太难忍了,你下次不会还找这种奇怪的诗吧?”
“同样的招数不能用两次。”路祈说。
胡灵予松口气,那还好,他可不想在侦查社团的时候还要时刻担心被奇怪的文学作品偷袭。
路祈:“下回我分享国内诗人的作品,保证没有翻译腔。”
胡灵予:“……”这并不是问题的核心好吗!
“接下来就是老成员的分享了,”肖阔尽职尽责把控流程,“第一位,于萱……”
新坐到地毯中央的学姐,来自兽化管理学三年级。
她的出现,终于将四十几个伙伴从现代诗的迷惑氛围中解救出来。
“我想和大家分享的这本书,可能并不会让人心情很快乐,”学姐有一头乌黑的长发,面容姣好,文静中带一丝忧郁,“这是一个调查记者舍身涉险,用亲身经历写成的,书名叫做《保护区的另一面》……”
胡灵予怔住。
这是一本非常冷门的书,偏偏他刚好读过。因为就在他刚进入兽控局那年,书的作者因为在兽化自然保护区里煽动科属对立,由此引发冲突并致多人受伤,被兽控局逮捕。后来他整理档案,这人曾自费出版过的几本书也作为资料存档,他翻看了其中两本,一本就是《保护区的另一面》。
兽化自然保护区,旨在给所有向往自然的兽化者提供安全稳定的活动区。
但书中并不谈这些,而是大谈特谈保护区的“不安全”、“不稳定”,诸如强势科属占地盘,弱势科属的生活空间被挤压,再比如食物链上层的科属虽然不会真的捕猎下层科属,但却会以强势之姿玩弄、戏耍弱小科属等等。
很多都是将偶发事件过度渲染,有些干脆就是杜撰。
“作者原本是抱着一颗美好的心,去追寻自然,可在保护区里,他看见的却是更丑陋的、等级更为分明的科属世界……”
于萱语气渐渐激动,早已和作者共情的她,流露着真情实感的愤怒与谴责。
“撕掉文明社会的外衣,回归最原始的野性,强势科属们就成了真正的野兽……”
耸人听闻的文字,唤起胡灵予更清晰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读那本书的时候。
每看一段,他都会被作者的偏激再次刷新三观。
作者字里行间极力渲染和夸大那些“阴暗面”,致力于将保护区塑造成“弱势科属地狱”,要不是胡灵予曾在大三暑假去保护区里玩儿了一个夏天,真的都要信了。
可是他一个人不信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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