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
他又将我端详一番,忽地笑了,“是了,我细观下来,阁下确实有几分面善,又是在听了我名字后才将我认出……清鸣前几日刚传信与我,说过他的大哥或许会来涟城,莫非正是阁下?”
我还什么也未说,他便自己猜测出来了。我实在追不上,只得在最后讷讷附和他:“……是。”
他朗笑一声,“真是无巧不成书。”
我也只得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原还想着不会去叨扰人家,哪知一来,便叫他撞上如此窘迫的时候。
季川城接过摊主递来的油纸包,领着我走到一旁,将我的那份交予我,“不知清鸣兄长如何称呼?”
我讪讪地接过东西,小声答道:“齐海桐。”
“我虚长清鸣几岁,想来我们年岁相仿……我可能唤你海桐?”
我点头。
幸得此处灯火晦朔,才不致将我呆僵的模样暴露太过。
我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心里盼着眼下的局面能早些结束,可惜天不遂人愿——
“对了,海桐现在何处落脚?知会我一声,让我也好尽个地主之谊。”
“在……”
……我不知。
我兀地沉默下来。
方才被打了岔,心头的惶然淡去了几分,可如今又被提起,我脸色便不好起来。
安静了一阵,不知季川城猜测出了几分,只听他道:“可是宿在了哪家客栈?——先前清鸣在涟城时也是宿在客栈的,想来齐家并未在此置下宅院。我这便派人去各家客栈问问,海桐不必太过心忧。”
“……多谢。”眼下也只能如此……只是这份人情也欠下了。
我局促地绞着指尖油纸包上的绳尖。
“不必客气。”季川城应了一声,便回头招来身后的随从,将我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随从领命而去,季川城却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如此思索了一阵,他忽然道:“若我没有记差,当年清鸣住的便是留客居,说不准海桐此次也是宿在那儿的。”
“城中客栈我都已派人去问了,想来再过一阵便会有回应……不过这来回终究要费些时候,若等不及的话,不如随我先去留客居碰碰运气,海桐意下如何?”
我确实心焦。朝四周又看了一遍,仍没有师尊与宁飞的影子,便不再推辞:“……有劳川城。”
季川城走在前头,领着我穿过涟城的街巷,一路与我介绍。
又经过方才的镜花阁时,热闹已经散去不少。
我忽然又记起先前人潮拥挤时的场景,师尊掌心的温度似乎还留在手心里,灼得我心里发烫。
“一会儿经过药铺,劳烦海桐稍等我片刻,我去抓副药,便送你回客栈。”
“……好,”我回过神来,“你家中有人生病了么?”
提及此,季川城低落不少,“家妹不知患了什么怪病,城中大夫也束手无策,只能先这般养着……让海桐见笑了。”
从药铺出来,我跟在季川城身后,走过数条小巷,再拐过一处道口,眼前便豁然开朗。
季川城回过身来,笑着指向灯火明煜的对街,“这便到了。”
我一抬眼,便瞧见桑九常挂着笑的脸满是焦色,匆匆朝我而来,嘴里还连声道“回来就好”。
到了跟前,又将我仔细瞧了个遍,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木骨少爷你平安无事。”
第24章
我在房中呆了一阵,才听见师尊回来得动静。
我忙起身将门打开,“息兰……”
门一开,我便觉出来了——师尊身上的气味有些变化……带着极淡的夜露气息,像在外头站了许久,沾了满身露水。
他站在门外,脸色不太好,只是看着我,却不说话。
应是我方才走散叫他担心了。
我侧身将人迎进,又斟了杯茶,放到他面前,歉意道:“方才让息兰担心了。”
然而师尊闻言,反应却不像往常那般,仍沉默地审视着我,像是在揣度我话中有几分可信。玉白的指尖在青花盏壁外细细摩挲了一阵,他忽然轻声道:“你带我出来,当真只是要散心么?”
平地惊雷。
我一怔,心中咯噔了一下,手中的茶水差些晃了出去。好半晌,才在他愈发慑人的眼神中,嗫嚅着道:“自、自然。”
……我此行目的,确实不止如此。我已做好了在外面等他恢复的打算。真到了那日,他眼前只会有我一人。他杀我解恨便好,万不要牵连齐府其他人。
师尊忽地轻笑了一声。
我下意识地抬眼去看,立时便被震住了。
他眉目艳异风流,寻常笑颜,便极是动人。只是眼下,那轻扬的眼角眉梢,勾勒出的尽是戾色,冷得叫人心颤。
啪——
手中的茶盏擎不住了,叩在桌上,碰出声响。
我的嘴唇哆嗦着,“师尊”二字已到嘴边。
那迫人的目光沉沉落在我身上。
“撒谎。”
我僵在桌边,嘴唇翕动着,嗓眼却紧涩得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心中更是惶然得什么都记不起了。
师尊说罢,安静了一阵,似是在等待什么。
我茫然地对他对视。
他眼神一黯,将茶盏轻轻一磕,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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