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还未答复,我已被心中的猜测搅得心神不定,却也反驳不得——祈月城中怕是生了变故,不然如何解释师尊尚未恢复便到了这儿来,还与身边人失去联系……他的身体如今到底如何?祈月城中又是什么情形?他不回去,是丢了盘缠、识不得路,还是……不能回去?
我正惴惴猜测间,师尊的声音响起:“你弟弟没有与你说过么?我被人叫来看病,与仆人走散了,身上也没有盘缠,正要流落街头,幸好遇见了他。”
只是这样吗……
“替谁看病?”我又追问。
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个什么答案,只是心中不安无法消解,逼催着我去做些什么……或者问些什么。
师尊想了想,不确定道:“……城主府的人?听说是一位夫人吧,不过是个男人。”
“……那你记得自己是谁吗?”我紧张地望着他。
“嗯?”师尊弯了弯眼,是个笑的模样,“听起来你知道我是谁?”
我却没有心情与他玩笑,直追问道:“你记得吗?”
师尊敛了笑。看着我片刻,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颀长的身影挡去身后的烛光;像在我身前笼了一张密网,我在其中,光明无处可觅。他一步步迫近了我,在我身边俯低了身子,“我自然记得——倒是你,这么紧张我做什么?”
“……”我抿紧了唇。
师尊观我神色,或是觉得我这副紧绷的模样有趣,忽地勾了唇角,面目便柔和了下来,方才的肃然压迫已不见踪影。像是为了取信我,他思考了一阵,道:“我是息兰,是个……嗯,大夫,从你们称为苗地的地方来,这我总是记得的。”
“……还有呢?”我又道。
“还有什么?”他面露疑惑,“我的仆人卷了我的盘缠跑了?”
“那……”我不知如何是好了,他竟是如当初那般将要紧的事情都忘了,不过又比当初好上一些,“……你要,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师尊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沉默下来。半晌,他退开了些,让光又重新透了进来。
他手边的书案上,灯烛轻燃。他站在灯火通明的屋中,烛火相伴,自己却融不进光亮中。脸上似是在笑,却又看不真切,隐隐还有些阴翳之感。
我被震得退了一步。
但是很快,未等我再仔细瞧上一眼,师尊已经眨了眨眼,露出些俏皮神色,“你弟弟可是让我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你怎么要赶我走?”
“对了,我问过他,他说你叫海桐,我可否如此唤你?”
第11章
指尖被刻刀划出了口子,血珠慢慢涌了上来。
“嘶……”我后知后觉地觉出痛来。
听见我的声音,坐在对面小憩的人睁开眼,看了过来,目光触及我指尖的鲜红时,眉头有些不满地皱起,“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我正应和,拭去指尖的血迹,正要再辩解几句,将此事蒙混过去,可一抬头,对面哪里有人?再低头一瞧,指尖上的伤也不见了。
……原来是记差了。这是以前发生的事情了。
我摩挲着那未伤的指腹,昨日的一幕幕又在心头浮现。
师尊叫我常去陪他,又唤我海桐……这是个与师尊毫无关系的名字,却在它被师尊唤出口时,叫我莫名觉得那个误入祈月城的木骨与央城的齐海桐在那一刻联结在了一起,岁月流错,那段仿佛错置入我生命的时光才算是寻着了出口。
外头春光正盛,飞花烂漫。宁飞身后跟着一人,正穿过连廊行来。那人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瞧他,也望向了这边。
我倏地藏回了窗子里,胸膛中心跳怦然。
“少爷,息兰先生来寻您了。”
那日息兰被清鸣带回,确是以友人的身份,但他这些日子来也多有替家中仆人诊治些小病痛,颇得人心,府中上下知其医术,是以称他一声先生。
我此刻正与师尊一墙之隔,心音便已跳得像要叫他听见那般。
“进、进来吧。”
我应了话,转一看窗边案上散得七零八落的东西,顿时心中一乱。慌忙收捡间,身后已响起门开的声音。
“等一阵!”我下意识便道。
身后的动静停住了,而后传来门阖上的声音。
脚步声轻响,一步步靠近。
我将手中全看不出面目的人偶捂住,背到身后,一转身,来人已近到跟前。
“……”明知师尊不可能看出些什么来,我心中还是紧张万分。昨夜从他那处回来,本是想宁神才随手做了些活,可做工时思绪总不知不觉飘到他身上,等我回过神来时,手中的木头已初雕出人的形态,虽然面目未琢,可体态已现,在我眼中它便面目整全的是师尊的模样了。我拿着它,觉得烫手得很,仿佛自己心底那些羞于见人的心思便都这么暴露出来了。
“你也喜欢这些东西?”师尊在我身前站定,手越过我的腰侧,伸向我身后。
我不觉退了一步,抵上了身后的桌案。
“……”
我呼吸顿止——
太近了。
然而一念之间,已证实了我的自作多情——师尊并未打算对我做些什么,他只是从我身后捡了一个小木灯笼,拿到我眼前,赞道:“这个灯笼做得颇巧。”说罢,他便退开了,只拿着那木灯笼在手中端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