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润语声渐止,话没有再说下去。
谢观柏把迟肆当做挚友,若是迟肆站在朝廷这一方,无异于一把刀直接插入他心上。
“可我想和你在一起。”俊艳双眸闪过一丝对于失去一个友人的无奈惋惜,却又无比坚毅:“他若是要恨,就让他恨吧。我和你一同承受。”
精致如玉的双目辉光微暗,杨闻拓嘴角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发声。
马蹄扬起灰色的尘土飞扬,今日天色有些阴暗。
天空拢在乌云之下,厚重黑云遮盖了阳光,旷野树低,让人心也莫名跟着有些沉重。
二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几个时辰后,军马行至分岔路口。
路口处有一座神仙庙宇。来往路过的行人时常入庙歇脚,顺道请三支香,庙中香火很是旺盛。缭绕的香灰烟味已经飘到了大道上。
迟肆再一次找到了话头,开口问道:“那座庙,还记得吗?”
那是齐孟给齐季一月之期的最后一天。
那一晚齐季毒发,担心自己死了以后迟肆没人照顾,连夜带着他出了京,让他去瑶山投靠谢观河,中途两人曾在此庙内暂歇。
然而……
“你应当知道,那一切都是假的,我们一起骗你的。”
为了骗迟肆交出道藏。
清冷嗓音又淡漠补上一句,带着一丝嘲弄意味:“即便没有你的仙丹,我也不会有事。”
不知到底是在嘲笑对方,还是在嘲笑自己。
迟肆忽然轻笑了一声,带着和风暖阳般的清爽:“若是被你骗,我也心甘情愿。”
蓦地一顿,笑音中又带上了似乎很久未曾出现过的悠闲懒散和油滑痞气:“我倒是希望你现在能像那个时候一样骗我。”
第140章
迟肆刚刚得知自己被骗时,确实怒不可遏,并且心怀忿怨。
可他脾气好,不生气不记仇,没过多久气就消了。
现在想想,若是二人能再次和住在青墙灰瓦的小院时一样,即使被骗,也甘之如饴。
其实时至今日,他仍然不认为往日所有的一切,都是齐季的逢场作戏。
那时所有的浓情蜜意,假意里依然混入了真情。
齐季想同他断情绝义从此鸾凤分飞,也带着他的迫不得已。
方才说起谢观柏的时候,对方劝他不要参与此事。
他听得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阿季还是在关心着他。
阿季不理他,只是因为还在生气。
气他此前处处同他作对,还有船上的那一晚。
杨闻拓默不作声,嘴唇却抿的比往日更紧。
“对了,”他刻意转移了话题,“对付江湖人,需要用到隐逸阁。我的身份不便暴露,视情况而定,有时明面上的事得交由杨大人出面应付。”
迟肆心中了然。
临渊王杨闻拓,和隐逸阁的齐季,必须得是两个人。
隐逸阁暗探的真实身份,不能让外人知晓。即便在隐逸阁中,知道齐季是临渊王的人也是少数。
“那我也不当国师了。”如松涛悦耳的嗓音再次重染上暖阳般的和煦笑意。
“我本来以为不会再用到齐季的身份,”冷润的音调也带上了一缕似有若无的谙习戏谑,“也不知是被谁搅了局”
***
从京城到东海郡,八百余里。
一行官兵快马加鞭,中途只歇了两夜便至。
迟肆和杨闻拓扮作随从官员,跟着杨辉羽直入东海侯府询问详情。
侯府此前被一群江湖草寇偷偷放了一把火,灰瓦白墙被烟火熏得漆黑,如今各处都在重新修葺。
东海侯率兵攻打瑶山派,几万军士没攻上烟波浩渺奇石险峻的东海仙山,还被人偷偷放火烧了大本营。
此后侯府加强了巡逻守备,虽没再被行踪飘忽不定的江湖草寇寻到机会再次扰乱侯府,但他自己却不敢再派兵外出。
一个挂印封侯的世袭兵马大帅,居然拿一堆江湖草莽毫无办法。
龟缩在内院多日闭门不出的东海侯听到亲卫禀报:朝廷派的人来了,才久违地踏出防御森严的内院,出到侯府门口相迎。
他遭遇了数次暗箭偷袭,即便是在侯府中,也带了不少亲卫将自己牢牢护卫,就怕有出没无常的江湖宵小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见到杨辉羽,他先客套寒暄:“早有听闻杨大人武艺超凡,不光是我大衍朝第一高手,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今日杨大人来此,我看那些草寇还能放肆妄为到几时!”
话一说完,他又巴头巴脑望向对方身后,细细看了一眼:“不知杨大人从京城带了多少人马?怎么不见临渊王?”
东海侯久居封地,未得宣召不能进京,上一次入朝已经时隔多年,即便穿着普通武服的杨闻拓就在他眼前,相见却不识。
杨辉羽淡笑着伸手,随意比了个五指之数:“我带着人一路快马加鞭赶至东海,临渊王要再晚几天。”
东海侯似是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瑶山弟子连同武林各派在东海郡到处作乱,诛杀朝廷命官,本该他带兵平乱。
然而他拿瑶山毫无办法,才不得不向朝廷求援。
但若是朝廷派了大军入驻东海郡,他得给大军提供粮草辎重先不谈,这些别处来的兵马何时能平叛江湖之乱,又何时能撤军,会不会对分夺他在东海郡的权利,这些都是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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