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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士庸”这仨字后来弹过无数人的后槽牙。
    他还有一诨号,自己起的。
    十来岁的时候听说画舫来了一帮南蜀乐师,还有灵兽伴舞,于是喊来一帮不学好的狐朋狗友,踩上增高的厚底鞋跑去看南洋景,不幸被难得出门应酬的三殿下逮了个正着。三哥当着人面宽和温厚地拍了拍他的肩,在桌子底下给了他一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敢沾酒你就完了”。
    于是奚平第一次画舫之行到底没见着灵兽跳舞,被拘在那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三哥自己喝香片,让人给他上了苦丁,据说是败火。
    上茶的美人隔着面纱,抿着嘴偷偷笑他,奚平臊眉耷眼地不抬头,只度日如年地跟茶具相面,记住了茶盘上的刻字:沾牙旧姓余甘氏,破睡当封不夜侯。
    “不夜侯”有要跟他老爹平起平坐的意思,他没敢取,后来拿了“余甘”俩字做号,纪念自己苦涩的初体验。
    余甘公作过很多传唱一时的小曲,可惜都不怎么登得上大雅之堂,后来随着菱阳河上画舫的没落一起销声匿迹了。
    一名一字一号,是他这一生仅剩的东西,他能靠这些压过半步蝉蜕的隐骨、挡住倾覆的天地吗?
    哦
    对,他还有另一个名号——
    一团混乱的转生木里,奚平已经听不清人们在说什么,只有“太岁”两个字,因为被提起的太频繁,不断滑过他耳边。
    “太岁……”
    “太岁有什么吩咐?怎么办?”
    “太岁在哪里……”
    “太岁”,那也是当他连“奚平”这两个字都失去的时候,行走人间仅剩的立锥之地。
    也是他穷途末路,仍不肯彻底交付神识,放任隐骨与他融为一体的缘故之一。
    “别叫了,”他有气无力地想,“太岁自身难保了!”
    “太岁”之所以能无处不在,也是仗着转生木。凡人难道还能越过转生木,将他那与隐骨密不可分的神识捞出来吗?
    “太岁!”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足够豁亮的女声突然从某一处响起来,人声本来不稀奇,她这一嗓子却共振起了琴弦,那特殊的琴弦“嗡”一下,奚平散乱的神识顿时被震出了几分清明。
    他立刻认出了这声音,琴是太岁琴,人是他在陶县的“芳邻”陶二奶奶。
    陶二奶奶仗着自己年纪大了,什么都不避讳,经常随意进出他“家”,也在奚平不在陶县的时候替他照顾小院和院里的转生木。
    那树身里藏着他的本命琴。
    奚平突然发现,隐骨所经之处好像没有陶县……而那里本该是转生木最密集的地方。
    奚平来不及琢磨这是为什么,太岁琴就又响了几声,琴声虽然微弱不成调,却好像一根线,将他满地滚的神识串珠似的穿了起来,隐约有往回拉的趋势。
    那琴是他的本命琴,自他骨中生,弹他心头意,因他而得名……居然真能越过转生木。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本命琴不是挂在墙上能让人随手拨的!
    陶二奶奶不知在他院里干什么,嗓门大又离得近,不知哪嗓子刚好震动了琴弦。但她老人家也不是什么练过口技的艺人,不可能每一嗓子都能把琴弦震起来……那么大岁数了肺也受不了。
    果然,太岁琴音响了几下又没动静了,奚平的神识再次身不由己,转瞬间被带着跑出了百八十里,他心急如焚,谁都行,再让太岁琴响几声……
    陶县十七里镇,陶二奶奶叉着腰喘了几口粗气,感觉嗓子都哑了,疑惑地转向旁边的赵檎丹:“徐先生,我这么喊,太岁听得见?”
    赵檎丹皱了皱眉,她在陶县总是有点“聋”,没法像在外面一样将灵感附在听力上,也说不好封在树身里的太岁琴是不是有回应。
    方才转生木里突然一片混乱,赵檎丹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喊陶二奶奶拿到了奚平小院的钥匙。
    奚平去南阖之前,灵感一直预警,他有点疑神疑鬼,做了不少有用没用的准备,其中包括将破法和太岁琴所在位置交代给了赵檎丹,万一他出事,她心里不至于完全没底。
    奚平在转生木里封本命琴,相当于庞总督往腿骨里塞破障弓,外人是拿不出来的——除非奚
    平死了,本命神器和转生木神通消散。
    眼下转生木里的太岁本人毫无回应,那琴却还是稳稳当当地待在树里,这说明太岁不管遇到了什么事,起码人还活着。
    要怎么才能通过这拿不出来的本命神奇联系上他……
    “二奶奶,”赵檎丹忽然灵光一闪,心里冒出个馊主意,转身问,“您找得着锣吗?”
    陶二奶奶:“啥玩意?”
    有时候尖锐的噪音能把琴弦震动起来……反正她听说过凡人的琴偶尔会这样,还因此出过闹鬼的传说,不知这把升灵阶的仙琴是不是一样。
    赵檎丹决定碰碰运气:“叫人在这树身旁边敲锣试试,声音高低相间,不要同一个调,越多越好。”
    陶二奶奶一头雾水,没领会“徐先生”的意思。不过二奶奶没事老去听徐先生骂街……不是,辩论,最佩服她,虽然不明白,还是立刻照办。她开客栈招待三教九流,德高望重,人面最广,三下五除二便超额完成了任务——不光锣,她把陶县十里八村会吹拉弹唱的乡亲都给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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