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不久,唯一继承了他心剑的弟子谢濋因质疑昆仑九剑,违反门规与同门辩法,被逐出师门。
昆仑对待叛逆和邪祟向来是毫不留情,但心剑绝代,谢濋是唯一传人。要是没人能修缮北绝阵,昆仑还得重新拿灵石堆挡风的“墙”,那可比养活一个叛逆升灵贵多了。昆仑这笔账还算得过来,因此在同门求情时便就坡下驴,只将谢濋放逐北绝山,令他看守北绝阵。
他从此游走于正邪中间,给自己起了个花名叫“瞎子”,因为神识每次出北原口都要九死一生地找回途,他便将心剑更名为“迷惘”。
北历人崇拜狼,尊其为“狼王”。
此时北原口外一片天昏地暗,暴雪将天地都连了起来,寒风像贪食的野兽,咆哮着想往关内钻。
雪狼说得没错,即使是极寒之地,暴风雪来袭之前也不会毫无征兆,这古怪的白毛风来得蹊跷。
瞎狼王神识穿透寒风,落到了万里荒原——北绝阵四十多年前才大修过一次,他在此地逗留了七七四十九天,差点把命留下,按理不该这么快出问题。
剑宗留下的古老铭文冰雕似的刻录在荒原尽头,在此处多留片刻,就多一分危险,瞎狼王不敢多耽搁,神识飞快地掠过北绝阵。
就在这时,他听见那北绝阵深处传来了敲击声。
瞎狼王凝神到了极致,确定那不是狂风吹打冰块和石头的声音。
他屏息听了半晌,神识蓦地回归本体,从狐裘中摸出个飞鸿密文本,飞快地对照着上面的密文,将方才听见的敲击声翻成宛字。
我……道……心……碎……
瞎狼王瞳孔轻轻一缩,北原的飓风“轰”一下撞在小茅屋上,支撑着仙器的蓝玉瞬间灰了一半。
他唯恐自己理解错了宛语,又忙找出本历宛字典仔细查阅确准,见后面的密文写道:身死,已入无间镜中,若你能收到此信,便是你我猜测没错。
瞎狼王按着密文本的手微微颤抖,拿出一个名牌——周楹作为大宛玄隐山的使者,为在入境时向低阶修士验明身份,会随身携带一份自己的弟子名牌。
名牌上“周楹”两个字光华闪动,显示主人无伤无病,一切正常。
一个身死被投入无间镜的人,名牌为什么安然无恙,那谁也没见过的镇山神器能掩盖一个人的生死么?
而这“死人”留下的信,又为什么出现在无人北原?
或者说,无间镜和北原有什么关系?
玄隐山上,支修问道:“你见过?你在苍野原追缉邪祟的时候?”
闻斐点点头:就是昆仑派来收摊的那位升灵剑修,当年要不是他老人家,我们这会儿可能早都冻在北历雪堆下当肥料了。据说他是昆仑“第二长老”的嫡传弟子,本是前途无量的内门高手……哦,北历人不讲究那些乱七八糟的封号,那帮武夫都拿剑说话,除了神秘的大祭司,最能打的当掌门,紧随其后的就叫“第二长老”,按实力往下排号。这第二长老比其他蝉蜕年纪都小,甚至没赶上拜剑宗为师,也没有修昆仑九剑,要不是人没了,这会儿还不知道掌门是谁。
“殒落了?”支修有些意外,“近些年好像没听说过有剑修大能殒落……”
闻斐一摇头:不算殒落,天无异象,我们这边确实也没听见动静,昆仑那边对外说的是“闭关”。这一闭就闭了两百多年,都是你入门前的事了。我感觉他那闭关跟李凤山项荣的性质差不多,不定出了什么岔子,闭成了死关,不然亲传大弟子叛出昆仑这么大的事,他能不出来言语一声?你卡在蝉蜕门槛上半死不活的时候,还得随时出来给你们飞琼峰祖宗擦屁股呢。
支修早有准备地一弹指,打开逆徒飞向闻斐扇子的灵气:“放肆。”
回头又皱眉看了闻斐一眼,叹道:“你多大人了?”
闻斐不以为意地晃晃扇子:至于那位侍剑奴,我就不清楚了——不是有陆吾在北绝山,不如你联系他们打听打听?
奚平正要说什么,忽然,他灵感微动,倏地将视线投向金平。
永宁侯府,正在写大字的侯爷突然一愣,眉心飞出一线蚕丝一样的光,打在书房墙上,还不等他看清,奚平已经穿过转生木回到侯府,一道裂帛般的弦声打断那光和侯爷之间的联系。
墙上的影子用怪腔怪调的宛语叫道:“等等!”
侯爷倏地站起来:“士庸,不得无礼!”
第208章 有憾生(二十)
那影子在墙上虚弱地铺开,白花花的一个大毛球现了身。奚平一眼没看出这是狗还是熊。
只见那毛球晃了一下,毛堆里钻出一颗楚人般的削瘦面孔,鼻梁上架着一副怎么都不起雾的琉璃镜。
脑袋在侯爷书房里环视了一圈,刚修炼成人形似的,什么都没见过。“进城来”把案头灯、座钟热水壶新鲜了个遍,这才对上奚平的目光。
一照面,俩人就都猜到了对方的身份——那毛球不是狗也不是熊,是北地獠牙森然的老狼。
奚平:“瞎狼王。”
脑袋:“太岁?”
“不敢当,”奚平手指碾着琴弦,“怎么,庄王殿下没告诉您,怎么联系我比较安全?”
他入道后,只在飞琼峰待了小半年,没来得及把规矩礼节弄明白,就被玄门一脚踩进无渡海,从此在无法无天处无法无天地长,再加上天性与不驯道影响,身上自带那么一股子睥睨四方的狂妄气质。外人现在见了他,第一反应永远是“太岁”,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仙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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