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没办法,这些年余家湾没落,庆王府失势,丙皇孙在内门越发成了边缘人,全靠皇孙妃撑场面,生了这不甚光荣的毛病也不敢宣扬。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眼看要快吹灯拔蜡去也。徐汝成本来还在跟同僚商量,变成“寡妇”,他们还能不能找到这么合适的身份混在三岳山。
不过现在这架势看,他们好像是多虑了,三岳山弄不好还熬不过丙皇孙。
三岳的灵气虽然在逐年流失,但对于穷酸开明修士来说还是特别够用的。除了徐汝成这种已经没家没牵挂的,其他陆吾会定期换班休假探亲,回来都说在三岳山一年比人间十年苦修进境还快。就算是丙皇孙这种受气包,也能活得锦衣玉食,不知寒暑。当年那又荒谬又危险的任务,后来反而成了个同僚都羡慕的“美差”。
徐汝成忽然想:原来这就是“贵人”。
可这些平时指点江山贵人们现在都和受惊的猫狗一样惶然,到底比老百姓高明在哪了?
突然,三岳山谷中群鸟惊起,镇山大阵边缘的铭文潮水一样地亮起来,所有人都被灵感掰着脑袋往西望去——悬无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到了三岳山。
镇山大阵仿佛也在被两股力量拉锯,接触不良似的,一会儿亮一会儿灭,银月轮气势汹汹地扫向悬无,致命的月光中途又折断,只打断了悬无的发带。他一头白发与白衣在朔风中猎猎作响,袍角和白纸面具上好像还沾着血迹。
悬无开了口,声音在三岳山中回荡:“尔等叛逆,封东衡城,以勤王之名锁宫禁,大逆不道,竟想行废立之事,这是谋反!”
徐汝成的耳朵被他震得“嗡嗡”作响,飞快地给同僚递了个眼色,消息立刻传到了陶县所有陆吾手里。与此同时,名义上管辖陶县的峡北水军也接到命令,说他们前上峰曲珑侯谋反,令其临时归陶县外麒麟卫分管,原地待命。
赵檎丹一心二用着,嘴里叼着个弹夹,一边检查火铳,一边扫过复杂的账目,心里计算着陶县一旦被围,需要多少物资。
就在这时,她隐居小院的门响了。来人不轻不重、很文雅地叩了三下。
赵檎丹一愣——陆吾都是转生木联系,很少来敲门,街坊邻居的女学生跟她不见外,有时甚至不请自入,敲门也不是这个动静。
她天生的甲等灵感,敏锐异于常人,将火铳扣在手里。一开门,便见红眼的余尝站在门口。
明知道禁灵的陶县里升灵与凡人没什么区别,她后脊还是忍不住一紧。
南蜀——
林炽的烟花差点被升灵峰主们推到星月上,隔着南海,居然连南蜀也有一些地方看见了。
不知为什么,那烟花仿佛有灵,能勾起不同人的不同情绪:让宛人傻乐、让西楚躁动,点燃了南蜀被压迫多年的古老民族一腔悲愤。
一个蜜阿族的肉铺老板原本唯唯诺诺地缩在角落,任凭修翼的官差查封他全家赖以生存的小铺。烟花突然夺走晨曦时,鹰犬和牛羊一起看呆了。其中一位修翼官差头天夜里睡落了枕,歪着脖子张望半晌,回过神来肩膀差点抽筋,一低头,正看见肉铺老板家那蜜阿小贱种在学他歪脖子张望。
那蜜阿孩子才是刚换牙的年纪,什么也不懂,被发现了就一吐舌头,像平时跟大人撒娇一样豁牙露齿地笑。被无端心头火气的修翼官差一把拎起来,狠狠掼在了墙上。
灰眼睛的小男孩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头一歪就不动了,他穿着围裙的父亲手里还提着剔骨的砍刀。
肉铺老板在旁边呆立良久,突然大吼一声,朝那修翼官兵扑了上去。
两族冲突中掉下滴一滴血,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南蜀半岛上蜜阿族人势单力薄,零星的反抗到底没能连成燎原大火,反而激怒了修翼人。
从距离帝都昭业城八十里的小镇也拿开始,针对蜜阿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搜捕开始了。
史无前例的大屠杀像远方炸起的烟花一样,迅速席卷了整个南蜀半岛,又朝三岛蔓延开去。
找不到王格罗宝的蜜阿修士们没头苍蝇一样散落在南海,通过种种方式联系上了家人,得知噩耗,立刻从四面八方往回赶。
蜜阿修士杀了第一批朝廷派往三岛的官差,凡人的流血冲突正式升级到了玄门,一直努力维系两族纽带的修翼主和派与蜜阿在朝官员再无力回天。
撕心裂肺的驱兽哨响彻南海,两族降龙骑彻底反目,海峡上空灵气翻卷起血腥味,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王格罗宝,正在往生灵鲵嘴里,吹着小曲静静看。
他是修翼与蜜阿混血,仿佛掐了两族最得天独厚的尖,生得高大俊美。此时眼看着自己一半的族人残杀另一半族人,王格罗宝无动于衷地撑着头,还在等他出场的最佳时机——要双方修士争斗白热化,凌云内门派出更厉害的人物,蜜阿族人彻底绝望时,才是“救世主”出场的时机。
不这样,混血身份不能让蜜阿三岛上的老东西们闭嘴。
唯有南海深处的海底秘境里,灵兽们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面朝北方,放出悲声。
秘境里,阻挡灵兽入侵的法阵和岗哨已经基本成型。这天太不寻常,魏诚响没去休息,亲自守在岗哨上,银盘彩的骰子不安地在她指尖乱转。赵檎丹、各地草报、百乱之地……各种消息雪片一样地朝她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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