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御物飞起来,很快发现是白费力气——三岳仙山的灵气现在明确了姓项,不受他调配了。
这就是月满神圣对小小升灵的碾压,直接把他俩压制成了凡人!
池水乱成了一锅粥,奚平甩开缠了他一身的水腥味莲藕:“三岳山没有其他出口了吗?”
“有,”濯明道,“但你还想去哪?”
奚平:“……”
好问题。
“除了东座悬无留下的禁制还能挡他一下,别说三岳山,西楚任何一个角落,你都不可能快得过项荣。”濯明冷静地回道,“这是相比别处而言最安全的地方,你能不能不要扑腾了,安静地泡一会儿不好吗?”
他话音没落,“最安全”的地方山头就滑坡了,池边巨石裹着古树坠下高崖,土块砸得满池乱响。
无心莲这种妖物,压根就不是能在凡间活的花,濯明能同化的水生植物只限于三岳山这么大一点地方。奚平的转生木倒是满世界都是,以他现在升灵之身,甚至可以立刻瞬间退回陶县,但他不敢。升灵神识能扫到的地方,月满只有比他更快、范围更广,他不敢用月满去试探破法镯能不能挡得住,况且就算破法真的可以,一旦项荣逮到他往陶县溜,十万西楚大军转头就能把陶县踏平了。
师父、三哥、陆吾们、大小姐、二奶奶、厨子,还有每天跟他磕牙打屁的小商贩……无数人在他心里一拥而入。
还有什么能牵制项荣的?
“轰”——又一声巨响,莲池开始往另一个方向倒去。
这左右一歪,奚平已经明显感觉到山脊断了,再晃一下,他们非得被泼到悬崖下不可!
“不到百岁的小鬼。”濯明略带些无奈地挥开奚平扑腾出的细碎泡泡,叹了口气。他这会儿五官是正常的,神色非常宁静,好像他不是走投无路,即将被灵山碾压,而是午后刚刚入定醒来,正若有所悟。
他的目光空荡荡地映着奚平的人影,忽然一歪头,问道:“你脑子里到底有多少人?”
奚平下意识地往后一仰,略微远离了他。
“啊,不用紧张,我不是从余家湾逃走的那个‘影子’,也不会让人把心里想的事念叨出来。”濯明伸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比划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就是能模糊地看到……”
奚平知道,他三哥甚至能通过某种方法推断出别人的道心,摆手打断濯明:“那不重要!要死了,先想怎么……”
“别想了,尽人事听天命,你已经尽了双倍的人事了,何不等等看?”濯明不依不饶地把话题岔回去,“你认识很多人吗?”
“等谁啊,你那师尊可以抬走出殡了,你要等玄隐的人吗?”奚平掰手腕似的,又把话掰了回去,“玄隐现在可就剩下俩蝉蜕了,俩老头一把年纪了,加起来不一定斗得过项荣。再说就我宛的尿性,他们二老要是来了,是先对付项荣,还是先除掉咱俩这都不好说……”
“哎,你好烦,”濯明再一次打断他,又问了一遍,“你认识很多人吗?”
奚平正要说什么,忽然对上濯明较真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他意识到,这莲花精在三岳三百年,身边好像只有悬无一个。
“你既然可以在三岳山随意游走,没事不去找别人聊天吗?”
濯明的嘴咧到了人嘴轻易达不到的弧度,轻声道:“我会把他们吓死的。”
山脊再次剧震了一下,奚平被甩出去砸向莲池边的石头。
莲叶倏地聚拢过来,轻轻垫住了他。
奚平一边说:“你别吓唬人不得了?”
一边将眼前的秃子也纳入到了乱他心神的一堆人里,心想:他跟悬无闹成这样,来历正不正邪不邪的,以后怎么办?
他心里念头一起,濯明立刻“看”到了什么,柳叶似的眼睛睁到了骇人的尺寸,脖子拧了过来。
而不等他说什么,东座终于也难以为继,雷云洞穿了禁制,烧糊了山顶,紧接着一道雷劈向莲池!
无心莲倏地在水里疯长出丈余,将两人托举出了水面,花叶没有完全展开,凝成一簇的藕带便被罡风腰斩。
奚平被抛到几尺之外,一时喘不上气来,徒劳地在自己身上套了一把纸人替身。
然而绝对力量面前,花招根本是开玩笑,七八层纸人同一时间破了。几片巨大的莲叶飞过来挡在他身前,也没比纸人结实多少,那一人多长的莲叶纷纷落下,反倒把奚平闷在里面遮挡住视线。
就在他手忙脚乱时,摇摇欲坠的东座山顶突然静止了,周遭凛冽的风声倏地停了。
奚平:“什么……”
下一刻,突如其来的强光洞穿了他身上盖了好几层的莲叶,直刺入他眼珠。奚平一时间六感尽失,脑子里空白一片,只剩下一个念头:银月轮!
他好不容易熬过了升灵,难道要像秋杀一样无声无息地被那恶毒的月光抹成碎末?
凭什么?
一个能被人为驯服的器物凭什么代表天意?凭什么决定谁是圣谁是魔?凭什么将一县人辛苦耕作一个春秋的口粮一把毁去?凭什么在无辜稚子身上烙下十万白灵才能买回命的满月痂?
就凭它欺软怕硬吗?
奚平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徒劳地用双手护住眉心——照庭碎片还在他灵台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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