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被血和漩涡搅起的气泡弄得浑浊一片,但复仇的眼睛总能看清仇人的方向。
魏诚响不等老九反应过来,就奋力摆脱漩涡,冲了出去。三方修士混战过的地方灵气充沛,仍在不断冲刷着新生的半仙,给了她挣脱宿命的力量。
金平南郊的弱者安息了,闭不上眼的人背起长眠者的遗恨。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被漩涡拖向深渊的吕承意。
魏诚响身上的血污很快被乱转的海水涤荡一空,靠近了那奄奄一息的邪祟头头。
千日白,自称昭雪人,在百乱之地有几十个身份。他走私灵兽,私贩雪酿……钱多到足以支撑他这样的废物安全跨过筑基关,养着近百个美貌少女。每每提及,他还要用万般无奈的语气,说什么“都是没办法的事,跟那些权贵打交道,就是得浑俗和光”,可叹一世光风霁月的真君子,活活被美少女们逼良为娼。
千日白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连漩涡中四起的剑气都躲不过去,一眼看见向他游过来的“盟友”,大喜过望。
六十姑娘!圣女!
圣女冲他笑了一下,拉过了他硕果仅存的手臂。
得救了。
千日白整个人一松,几乎要散在她手里:以后昭雪人跟不平蝉就是过命的亲兄弟,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们……
然后漩涡中一道剑气扫过来,那柔柔弱弱的“六十姑娘”突然按住他的脑袋,死命往下一压,千日白脸上的喜气还没消散,大好头颅就被魏诚响按在了那道剑气上!
锋锐无双的剑气洞穿了他的眉心,戾气仍不消,直接刺透了魏诚响的手心。她一身的血,疼得眼角抽搐了一下,却浑不在意,松开手,将这一具尸体也送进了深渊里。
老九被这变故惊呆了,一时间,这修为分明高于她的老半仙竟胆寒了,对上魏诚响的视线,老九连交手的勇气也没有,掉头就跑。
不等她追,慌不择路的老九就被漩涡搅进来的南蜀破船拦腰撞了出去,晕头转向地打了个滚,一道剑气把他和破船一起穿成了串。
魏诚响愣了片刻,然后她用沾满血污的手攥住胸前转生木,朝着海面冲了过去。
“叔,”她睁大的眼睛里流过海水,“我报仇了,可我心里不痛快,我……”
转生木里悄无声息。
“……叔?”
奚平只来得及在驯龙锁里给奚悦下了一道命令:“上主舰,不靠岸不许下来!”
随后就在奚悦撕心裂肺的声音里被漩涡拽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返魂涡将生灵与死尸一起拉向了海底,甩了出去。
奇怪的是,海底竟然是平静的。
奚平悬在水中,随波逐流,片刻后,他撞上了老熟人吕承意。
这斗心眼斗得东海炸锅的两位祸害彻底消停了,和平地一触即分。
相撞时,奚平的左手忽然轻轻抖动了一下,吕承意的尸体朝他左手低下头,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个狰狞的黵面。接着,尸体眉心缓缓析出了一团银光,从尸身上飘离后,往海底坠去,正好被奚平散乱的头发挂住。
刺眼的银光消散……那竟是一截指骨。
海底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叹,吸着那截骨头往下走,指骨被奚平水草似的头发缠着,只好连着这个大累赘一起带了下去。
骨碰到海底的瞬间,海底现了奇景:一个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的铭文阵暴露出来。
假如有个精通铭文的修士在此,一定会目瞪口呆——因为那不是世上现存的任何一种铭文字!
奚平和指骨就一起陷入了那铭文阵中,继而像是被什么吸了进去,人和骨一起消失了。
远在沽州的庄王灵感陡然被触动,右手拇指好像被烫了一下。
庄王一皱眉,将拇指缩进手心……奇怪了,他的灵感已经八年没被“那边”触动过了。
第55章 山陵崩(七)
灵感被触动,现在只可能是与他有密切因果的人,这样的人实在不多。
庄王一抬头,白令就像他的影子似的落在他身边。
庄王没称谓没落款地问:“你上次给他寄灵石的时候,他在什么地方?”
白令在他耳边低声道:“已经到南矿了。”
庄王摩挲着自己拇指:算日子灵石押运船确实到东海了,可眼下不是返魂涡的平静期么?
而且……为什么只有拇指?
他耐心地等了片刻,却再没有别的动静了。
方才那一下好像是错觉。
“一会儿回去问问你家世子人在哪。”庄王嘱咐了白令一句,继而按了按眉心,站了起来,“走吧。”
他俩此时身在一片刚砍伐过的树林中,地面遗留着车辙与大大小小的木桩,枯枝败叶散落得到处都是,像一地的残肢。
夜幕低垂,许多人聚集在这,有本应上晚班的工人,有失业失地的流民乞丐,周围摆了一圈棺材。
有些明显是刚入土不久又扒出来的,里头的死人大概还没烂完,透着股阴间的腐臭味;还有些经年日久,棺木已经腐烂,破木头渣滓掺着散碎的骸骨,摆起来着实寒酸,只好用破布兜着。
庄王披着件月白的旧斗篷,穿梭在死鬼与活鬼中间,像个冷眼旁观的幽灵。
一个披麻戴孝的汉子站在一口新棺上,正嘶吼着控诉道:“……他们先要占耕地,耕地占完了占坟地,使活人无片瓦容身,祖宗也要变成孤魂野鬼!为平民怨,又出阴损主意,美其名曰另划一片荒郊供乡亲们迁坟,暗中却挑唆大伙为占地与阴宅风水反目!诸位,诸位!开眼看看谁是兄弟谁是豺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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