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愿走上这条复仇路:不怀好意的邪祟、欺男霸女的爪牙、一手遮天的漕运司、压在众生头顶的天……能走多远是多远,假如她拼尽全力,也只能止步于此,那她认了,真能拖死这群妖魔也是好的。
“胡说八道,”奚平扫灵契条款比她还快,一听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呵斥道,“签你个头,给我把刀放下!”
老九笑了:“圣女果然还是听太岁话的。”
奚平被人蛮力推上甲板,脚下一踉跄差点跪下,他气急败坏道:“你们这些女的都怎么回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懂吗,怎么就这么爱走绝路?”
魏诚响的目光落在那闪闪发光的灵契上:“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不过我猜……可能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青山’吧?”
奚平一呆。
这时,赵振威御剑而下,正落在奚平眼前。这事发后吓得膝盖再没能直起来过的懦夫一眼看见奚平,懦弱顿时发酵成了暴怒。假如不是顾忌林昭理,奚平感觉他能毫不犹豫地过来把自己捅了。
转生木里,魏诚响心平气和地和他解释道:“女人的路总是少一些,可能一不小心就只剩下绝路了,难怪我爷爷以前总让我扮男装。”
她还一直怨他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真不懂事啊。
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魏诚响的声音不像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了,听起来微微有些低沉,像菱阳河边又唱了一通宵的疲惫歌伶。
奚平脑子里诸多念头暴风似的乱卷,在与赵振威目光相接的瞬间,他心里忽然一动,用口型冲赵振威无声道:里通外国,证据确凿,你完了。
赵振威脑子里“嗡”一声,本来就紧绷的弦断了,理智崩盘。
他一步上前,猛一拉奚平身上的缚仙索,周围修士猝不及防。
奚平整个人几乎让他反折了过来。赵振威裹挟着劲力的手泛起血光,一把卡住奚平的脖子,同时狠狠跺了一脚踩中奚平的膝窝,膝盖应声折了!
与此同时,魏诚响将自己的手指往刀刃上按去——
电光石火间,奚平左右手同时一收,左手拨了“无声弦”,右手骨琴一声尖鸣,紧贴在他手上的丝线像快刀刮油一样卡进了他的手指关节。魏诚响只觉神魂被一声巨响震了一下,她全身一时麻痹,卡在刀刃上的手一分也推不下去了。
同时,琴声也惊动了别人,林昭理一拂袖将赵振威弹了出去,奚平单膝跪在地上,脖子上多了一道血印。
奚平从搭满了冷汗的眼睫缝隙里看向赵振威,许是太紧张,他一时没顾上疼,只是冲赵振威那张无能的暴怒脸笑了一下,成功地将赵振威笑得面无人色。
“将……魏诚响,我还没死呢,怎么你就一不小心只剩绝路了。”奚平一字一顿道,“按我说的做。”
老九就见圣女拿起刀以后,整个人突然僵住了——不是自愿不动,是全身肌肉一下被外力锁死,人不能动。接着,魏诚响颤抖起来,下颌角绷得死紧,她像是在努力挣脱什么,浑身都较着劲。一个人身体有两种力量抵死对抗,一方想放下刀,一方想将她的手往刀刃上按,少女身上本来不太明显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老九看得惊心动魄:“圣女?”
“呛啷”一声,刀掉在地上,被魏诚响一脚踩住。
不过片刻光景,她已经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身的大汗。
魏诚响抬起头来,她整个人眼神都变了,像卸了张面具似的,冲老九一笑:“抱歉,你们太岁啊……这会儿在我这说话不太管用。”
吕承意收到消息,陡然一惊——太岁竟已虚弱到不能完全控制一个凡人了!
难怪那小贱人能在太岁眼皮底下联系天机阁,这就解释得通了!
看来真身损毁对太岁的伤害远比他想象得大,这些天杀的蓝衣狗,到底把那个人逼成什么样了!
这样一来,他们非但不能杀那小贱人,还要保护好她的身体,否则太岁那虚弱的隐骨未必撑得住再动荡一次。
老九低头看着被他捏晕过去的少女,也是进退两难——捏他都不敢使劲捏,唯恐把那一把就能攥碎的小脖子碰断了。灵契肯定没办法了,这玩意必须得人自己签才能印在灵台上,那丫头晕过去了,他就算把她的血都放出来涂在契书上也不成立。
“一前辈,怎么办?”
“别慌,我想想。”吕承意也是出了一身白毛汗,“别惊动昭雪人,一会儿你把她弄醒,将灵石粉和丹药给她灌进去,有多少灌多少,逼她开灵窍给太岁让位!”
交代完,吕承意暗骂了一声姓赵的废物坏事精,慌忙追着林昭理去了。
奚平松了口气——他第二条软肋暂时也安全了。
他终于可以全心全意地对付眼前这帮人了。
你还想“想想”,奚平目光扫过匆匆赶来的吕承意,心说:没门。
林昭理一看奚平那狼狈样子,就皱起了眉,狠狠地瞪了赵振威一眼。
不过眼下不是跟废物同僚算账的时候,他大步上前,往奚平身上拍了七八道符咒,什么异状也没检查出来。
林昭理不由得脸色微沉,审视着奚平,冷冷地说道:“你是要我搜魂,还是自己说实话?”
奚平一条腿膝盖碎了,他不客气地往拖着他的修士身上一靠,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有恃无恐地冲林昭理一笑:“我听说半仙被搜魂倒不至于变成傻子,可那伤灵台啊。伤了灵台,以后在修行上可没法再进半步了……啧,好吓人,我师父就我一个亲传弟子,才刚把他的道心传给我,这是要失传啊——林师兄,你做得了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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