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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公子。”老车夫紧张,语带几分殷切,“我听说你与那位江公子关系要好,我这有一件小礼,劳烦你替我转交给他。”
    龙荧回头一看,老者枯瘦的双手高高举起,递给他一个香囊。
    “这是我外孙小松亲手所制,孩子笨拙,做得粗糙,勉强算一番心意,是对江公子曾经照拂他的感谢。希望江公子别嫌弃,实在不喜欢就当个小玩意儿丢去一旁吧……”
    老车夫面皮薄,赧然笑了笑。
    龙荧接过那小香囊,仔细一看,是粗布绣的,确实有些粗糙,图样歪歪扭扭,上面竟然还绣了两个字:“平安”。
    龙荧微微怔了下,眼眶一热,郑重地道谢:“多谢老前辈,我替他收下了。”
    截止今日,名单已全部确定,明天略作调整,后天便要分头出发了。
    整个下城区都陷入忙碌之中,天气暖烘烘的,在即将摸到春日尾巴的时候,忽然一阵倒春寒,天又凉了下来。
    龙心、姬云婵和胡冲山均已带队赶赴阵前,龙荧和江白昼留在埋星邑附近的土阵,做最后的监察。
    因前期准备做得充足,施工比预想中还要顺利。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到了最后,龙荧和江白昼反而成了闲人,无需插手。
    最后一天,他们并肩站在大阵所处的荒林中,感受时间流逝的煎熬。
    这么慢,又这么快。
    江白昼怕冷,依旧穿着厚重的狐裘大氅,面色苍白透明,薄纸一般。
    龙荧牵着他的手,神色安静,呼吸平缓,心跳一声声,应和着山海间无声的滴漏。
    天不长,漏不永。风声都如此短促,宛如一阵急哭,倏而又停了,半晌幽幽地响起,像一声从深海飘来的渺远的叹息。
    江白昼的侧脸几乎融入了天光中,龙荧看不清他。
    有泪水盈满眼睫,浸湿了目之所及天地中的一切,他看着他,握他的手,嗅他身上独有的气息,侧过身去,讨了一个拥抱。
    龙荧抱住的不是江白昼,是沧海之水,巫山之云,和他一生不能清醒的痴梦。
    “昼哥哥。”龙荧轻声叫他,怕惊醒什么似的,“我十五岁在等你,二十一岁在等你,今后依然等你。只要你活着,我就会等。如果你死了,就只能请你慢走几步,稍微等等我——”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
    江白昼不作声,忽然吻住他的唇,将自己体内最后一点热气渡给了他。许久后分开,又如曾经那般,走出几步,转身朝他笑了笑,几不可闻地说:“小荧,再见。”
    “……”
    龙荧怀中一空,有冷风灌了进来。
    大阵已破,四野震动。
    呼啸而起的狂风吹弯了遍地的枯树,吹倒了站立的人。野兽止步,鸟雀驻足,万物齐俯首,不约而同地凝神恭迎——
    大地之主归来。
    江白昼浮在半空,阵眼的正上方。
    狐裘大氅被狂风吹落,露出他的白衣与长发。
    衣如游云,发如流墨,一束耀眼的光芒从他合十的手掌里泻出,凌空瀑布一般,直入地下。
    黑雾在消散,地脉在复苏。
    忽然,一株嫩芽钻破土地,冒出头来。
    紧接着,它旁边钻出了第二株,第三株……绿草连成一片,蔓延至天边。
    树木也在变绿。
    河水涨高了几尺,湍急的水流发出鼓乐般快活的声响,为地脉之力的回归而欢欣鼓舞。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雾,倾洒而下时,仿佛是一道迟来千年的神迹,满天祥瑞,大地重返光明。
    远处有人欢呼。
    龙荧却什么都听不见,忘我地凝视着天上那个人——也看不见。
    江白昼被光芒淹没了。
    他似乎不再是人,真正变成了一个不会下凡的天神,永远,永远,永远地飘在天上,从此与他天人两隔,再不复相见。
    不知多久,有雨落了下来。
    龙荧双耳失聪,跪在地上。
    他的眼睛依旧盯着半空中那道身影,光芒不知何时散了,江白昼耗空地脉之力,如一只折翼蝶,轻飘飘地坠落了下来。
    一声惊雷在天边炸响。
    龙荧猛地惊醒,踉跄飞奔过去,伸双手接住他。
    很轻,不如一片鸿毛。
    也重,龙荧的双臂几乎被压垮,弯下腰,重重跪倒,才撑得住他。
    江白昼面如白玉,双目闭合,永远不会再睁开。
    春雨如泣,天地同悲。
    龙荧抱着他长久地跪在那里,仿佛今生今世再也站不起来。
    第69章 一生
    一千年有多久?
    埋星邑的城东头有一棵白果树,据说活了一千多年,死于十年前,它曾见证过末代王朝大岳最后的辉煌。而后山河易改,斗转星移,千疮百孔的天下犹如一个垂垂老者,一病千年,等不来一味救命的药。
    直至今年春——官方历法已失传,北骁王失踪于岳武帝二十二年,自那以后,天下群雄割据,乱战四起,年号更变比翻书还快,没有一个流传下来。
    后来,随着天灾的加重,战争停止了。从止战那一年起,民间自发定年号为“太平”,从此再没改过,今年正是太平历六百七十二年。
    往前倒推二十二年,龙荧出生于太平历六百四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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