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乎意料,那机关竟然不是杀招。只见石块齐齐下沉,拱出一条平整无痕的石板路。石板为人精心打磨,上有刻字,每近一步能看清一个字,最终竟然连成一句诗: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江白昼微微一哽:“阵主杀气不足,闲情雅致不小。”
龙荧也是第一回 见这种阵,颇感开眼,但江白昼紧接着说:“不过跟小荧比还是差了点,你在阵眼养花,比他风雅。”
龙荧:“……”
龙荧摸了摸鼻子,为掩饰自己的窘迫故作正经地低头读诗,读过几遍后,他忽然道:“哥哥,你觉得这句诗是随便写的吗?我怎么觉得阵主别有他意,似乎在等人,一边等,一边琢磨那人几时能来。”
“是吗?等谁?”江白昼问。
龙荧想了想,不太确定:“破阵之人?”
“……”
为何要等破阵之人?
这很奇怪,没人精心布下一个阵是为了给别人破解的,但这个阵主的确也很奇怪,越往深处接近,他的杀意越轻,而且他的水平并不像江白昼预想的那么差。
受限于狭窄扁平的地理环境,这个阵很脆弱,但并不简陋。
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阵中处处透着一种大巧不工的古韵,简洁而不简单,比公孙府那个机关阵不知强上几百倍。
江白昼换位想了想,若是让他亲手在此地布一个阵,即便更好,也好不出太多,地理上限已经到了。
如此一想,江白昼收起轻视之心,和龙荧一起往更深处走去。
阵眼就在园林的中央、生字碑的背后。
那里有一片冰湖,鉴于太小,或许叫池塘更合适。
池塘边上立着一座凉亭,亭下石桌石凳俱全,桌上有一酒坛,坛口紧封,坛下摆着酒盅,只有一盏。
这一切没能让江白昼和龙荧多看,他们的视线被岸边的坟墓吸引了。
是土堆的墓,墓前石碑被荒草掩去大半,走近拂开荒草,看见碑上一排字,写的是:“北麓吴氏第二十六代传人吴坤之墓。”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江白昼轻声读道:“至此家传已绝,我不瞑目,以罪先祖。请远来客……”
他话音顿住,心中一片惊讶,忍不住和龙荧对视一眼,读完更加惊心动魄的后半句:“……毁去阵眼,有天机相赠。”
“他怎么知道会有‘远来客’?”江白昼难忍心惊,目光落在“天机”二字上,一时觉得浑身发凉,心底有种难以描述的微妙忧惧。
龙荧却喃喃地道:“北麓?我有点印象。”
江白昼看了过来。
龙荧道:“一千年前,北麓是北骁王的藩地,北麓城鼎盛一时,和帝都埋星邑两相对望,毫不逊色。但天灾降临后,北麓全境都已经覆灭了,吴氏我从未听过,不知他们家和北骁王有什么瓜葛。阵法家传二十六代,想必不是普通人家。”
江白昼没吭声,他盯着墓碑出神了,许久才道:“毁去阵眼……我试试。”
龙荧一惊,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哥哥要小心!”
“嗯。”江白昼心不在焉地应了句,走向岸边的凉亭。
阵眼就是亭中石桌,毁掉并不难。它一毁,好比机关的闸门被关闭,这个阵就废了,但阵主既然声称“有天机相赠”,必然还有另一道机关会在毁阵后现身。
江白昼心有犹豫,站在石桌旁发了会呆,下意识拿起桌上的酒盅。
酒盅空空如也,酒坛半满不冻,摇晃时听得见声音,他用五行戒的光芒一照,坛下掩盖的桌面上竟然也有刻字,仍然是诗,写的是:“久将时背成遗老,多被人呼作散仙。呼作散仙应有以,曾看东海变桑田。”
“……”
江白昼忽觉喉咙发紧,心里有一种难辨吉凶的预感升起。
他没有回头,但把手伸向了身后。
龙荧见状一愣,醒悟过来立刻上前牵住他,紧紧握住他的手指——江白昼竟然有点发抖。
“这个阵眼,你说我应该打开吗?”
龙荧不想干扰他的判断,手劲放轻,安抚地拍了拍,没答是与否,只说:“不论如何我都和你在一起,哥哥。”
江白昼僵住没动。
龙荧想了想,又说:“这个阵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但它既然明目张胆地设在上城区,三大世家和飞光殿一定也知道——在他们的管控下上城区没有秘密。但这个阵不知存在了多少年,至今仍然完好无损,我想是因为他们对它有某种忌惮,破解不开,又不敢强行毁坏,八成是怕毁掉阵中的某个东西,这个东西可能就是阵眼的秘密所在。”
“嗯。”江白昼感觉好了一些,抽回自己的手。
他的手被龙荧焐热了,丝丝热气钻进四肢百骸,心也随之静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就绝不能空手而归。
江白昼掌中聚力,池塘中冰水尽数为他所控,他只用一只手,抬起手掌又落下,掌心对着石桌轻轻一拍,石桌应声而裂,“咔”的碎成八块。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白昼和龙荧都怔住了,黑夜中风声一敛,安静得落针可闻。
龙荧听见了江白昼的心跳声。
咚……
咚咚……
一声,两声,三声——
“哥哥?”龙荧忍不住开口,但话音未落,地面忽然开始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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