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车夫二进会武营,比上回镇定了一些。
但这回接见他的换了个人,他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谢炎给他赐了个座,说:“我与龙左使情如手足,他的事便是我的事,你同我说,我回头转达给他。”
冷铮附和:“说吧!”
“……”
老车夫面色一僵,哂笑道:“其实也、也没什么大事……”
“你这老儿,休想敷衍!”冷铮不悦道,“龙左使托你办了什么要事,速速禀报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车夫顿时慌神,无可奈何,只好将龙荧托他寻找妹妹及今晚撞见人贩子一事悉数讲了出来,他心想,这些事也不算机密,说了便说了,没什么,最坏的结果是求不到人帮忙,他救不了那可怜女娃。
果然,谢炎听了丝毫没有救人的意思,只问他:“龙左使竟然有一亲生妹妹?画像呢,拿来看看。”
老车夫摇头:“不在我手里。”
谢炎道:“无妨,她长什么模样?你描述来我听听。”
这可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谢炎顿感畅快。
自从那天夜里亲眼见龙荧发疯杀人,他就知道,此人绝不可长留,否则日后必成祸患。但要杀龙荧不那么容易,他需要一个理由,也要等一个机会。
这不,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
与此同时,龙荧和江白昼正在上城区夜游。
上城区的建筑格局是下城区的翻版,只不过,翻的是一千年前那一版。
一千年前的埋星邑是天下第一都城,宫殿群巍峨壮丽,四十九道大街横贯九十八居坊,街上日日人声鼎沸,车如流水马如龙。而今下城区早已旧景不复,上城区却将其完美复刻,保存住千年皇都最繁华的模样,宛如留住了一场不醒的美梦。
但这场美梦之下是累累白骨。
龙荧和江白昼悄声走在夜色里,他说:“高阁修建二百年,死了九万七千八百二十三人,这些是记录在册的,还有许多未被记录的人命,数不胜数。”
江白昼讷讷无言。
龙荧指着远处一片连绵如山的恢弘建筑:“那是公孙氏府邸,我们走近些看看?”
江白昼点了点头。
相比下城区的拥挤,上城区要空旷得多。
家家户户夜晚大门紧闭,街上见不着几个人,只有城内的赌坊与青楼等地灯火通明,彻夜笙歌。
公孙府大得离谱,占地将近一百亩,院墙高数丈,站在外面,隐约可见墙内亭台高耸,飞檐上脊兽成排,恰逢一只野猫上房,猫爪轻踏琉璃瓦,圆滚的身躯好似一个球,喵喵叫着,昂首挺胸从房檐的这头跳到了那头。
江白昼盯着那猫,龙荧盯着他,忍不住说:“哥哥,你喜欢猫吗?”
“不。”江白昼道,“我只是在想,原来不止人不同,高阁上的野猫都比下城区的更有猫样。”
“……”
龙荧听出这不是一句夸奖,苦笑一声,自嘲道:“下城区的人和猫都是一样的畜生罢了。”
江白昼失了兴致,对龙荧道:“回去吧,不想看了,我累了。”
他怀里是公孙殊的骨灰,来之前,他曾设想过,送他父亲叶落归根不是难事,不论公孙氏是什么态度,总不可能将亲生儿子的遗骨拒之门外。
而他虽与父母亲缘淡薄,血脉联系却斩不断,他对公孙氏也当如此。
可现在站在公孙府的高墙下,江白昼感受不到一丝亲近之意,反而觉得所谓血浓于水也不过如此。要不是他爹执意入祖坟,他便自己挖个坑把他埋了,安稳。
还是无尽海好,大家死了都进海魂舟,随舟入海,漂向不可知处,哪有祖坟可言?
江白昼和龙荧原路返回。
回程的路比来时好走,不费力气便下了通天路,进北城门,回到城西。
龙荧在城西的住宅不是秘密,谢炎整日派人盯着他,要找自然找得到。但他家四周遍是迷阵,很难进入,监视他的探子只能远远看着,从来不敢靠近。
今夜不知怎么回事,龙荧和江白昼回来一看,家门口竟然有人。
是他的侍卫。
这个近身侍卫是龙荧从上城区带下来的,算是自己人,但其实也不那么亲近。
侍卫以为他在家中睡觉,不料他突然从外面回来,不禁一惊,上前拜道:“禀左使,属下有要事相报!”
龙荧打量他一眼:“怎么了?”
侍卫看了眼旁边的江白昼,见龙荧没反应,便直接道:“有一老者自称阳城驿夫,他说受您所托,帮忙寻人,现在寻到了——”
龙荧神情一震:“你说什么?!”
侍卫道:“他说,找到了您的亲生妹妹。”
第18章 亏心
龙荧从未停止寻找龙心。
但分隔六年,他心里清楚,龙心还活着的希望十分渺茫。
以前他期盼过,若是有朝一日兄妹重逢,见面时他应该对龙心说些什么?她长大了吗?
今日乍闻喜讯,龙荧震惊过后,心里滋味莫名,竟然没高兴起来。
江白昼察觉到他的不自然,拍了拍他的手背作安抚,替他问:“人在哪儿?”
侍卫答:“属下不知,那位驿夫在候着,左使,您是否要先回营里,当面询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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